不知道是林森的眼神太直白，还是静静站在围观人群外围的两人太扎眼，林森才看了几眼，介绍的女人朝两人看过来。
他立马收敛了脸上震惊的神色，朝人群走近了些，隐匿了两人的身影。
“你这个东西真这么好？”人群中有人问。
“那当然！”女人满脸得意，“每年都有部落和我们交换，还没听见那个部落说我们的宝器不好呢。”
“那要多少才能换？”那人又问，也不质疑女人的话。
闻言，女人脸上笑容更甚，拿起脚边一个脑袋大的陶罐子，一只手先后竖起一根和三根手指头，“像这么大的，只要这么多骨刀，或者这么多石刀。”
“像那个。”女人侧身指火堆上的敞口陶锅，五指全部竖起，“要这么多骨刀，石刀不换。”
女人话落，人群哗然，众人左顾右盼，脸上都露出退缩的神色。
“又不能吃，又不能捕猎。”有人不满女人的价格，大声喊，“要来有什么用？”
“呵呵。”女人早就料到众人的反应，脸上热络不变，“我也没硬和你交换啊。”
“我们这宝器也不是谁也可以用的，要是被那些不详的人碰到，就会……”女人卖关子，压低身体环视众人，嘴巴抿起，发出一声低低的爆破音，笑着起身。
“什么意思？”有人不懂了。
女人将手中的陶罐放回地上，冲那人眨眨眼睛，“你交换一个回去就知道了。”
询问的人一愣，挠挠脑袋，一张脸涨得又黑又红，人群响起一阵哄笑，先前男人的质疑被轻飘飘揭过，林森的视线跟随女人来到摊子身后。
很普通的一群人。
身上穿的是兽皮，腰上挂的是石刀骨刀，铺一张兽皮就坐下，最多是身材高壮一些，兽皮干净一些，和林森见过的其他原始人没有两样。
不知道怎么的，他有些失望。
女人不再介绍，人群没有散开，全都在议论着地上那些新奇的玩意儿，林森挨个把那些陶罐子看过，怼了怼山，山低头，他朝小道撇了撇头，山了然，两人离开。
等走远了，林森才开口，“那是什么部落？”
“红土部落。”山说出一个林森完全陌生的部落名字，“离我们很远。”
“他们每年都会来交换？”
“嗯。”山说，又补充，“但是之前没有那些东西，是这几年才有的。”
听到这回答，林森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陶罐的出现让他内心曾经蠢蠢欲动的幻想被触动，他一瞬间以为，在他还没有看见的地方，他熟悉的文明已经出现。
原来这几年才有。
“想要？”见林森好一会儿没说话，山侧过头问。
林森回过神，摇头。
“你见过？”山又说，林森脚步一滞，抬眼看着男人，良久，点头。
“他说的是真的吗？”山看起并不意外，转而问另一个问题。
“什么？”林森没明白。
“煮的肉可以治疗，认出不详的人。”山说。
“不详的人？”林森磕磕巴巴的重复这个拗口的音节。
“恶魔。”山直白道，林森一怔，摇头，又补充，“都不可以。”
女人刚才那个动作是指陶锅会破损，这只能说明陶锅质量不好，至于治疗，大概是他们部落石锅材质不好，使用的过程释放了有毒物质，换成陶锅之后好了，如果不是，那就是陶锅煮的肉更烂，易消化，或者他们瞎编的。
林森私心以为是后者，无他，那女人看起来很聪明，说说无关痛痒的谎就可以交换到更多的好东西，谁不乐意呢？
林森回答完，两人不再说话，默默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山忽然开口。
“大河一直想要交换那个东西，但是我们部落没有多余的石刀骨刀。”
闻言，林森皱眉，随即平复。
他不觉得大河是信了红土部落的人可以治疗之类的话，估计只是看陶锅比石锅好用，事实也是如此。
他侧头看着山，示意对方继续。
山附身凑向林森的耳朵，林森见状也不自觉歪起脑袋。
“我们拿了黑林部落猎人的石刀和骨刀。”男人低声说，林森脚步顿住，微瞪着眼和山对视，山保持不动，眼中无波无澜。
好一会儿过去，有人大声嚷着什么从两人身边擦过，林森恢复走动，没再追问山余下的话，他已经明白了大河的企图，
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啊。
回忆着山洞里黑林部落的猎人的数量，林森忍不住想。
两人漫无目的在小道上闲逛，林森没再看见可以令他驻足的东西，直到天黑，山叫住林森。
“回去了？”山问。
“嗯。”林森没有犹豫，刚调头，被山拉住。
“走这边。”山说，见男人神色认真，林森泄了力任由山拉着自己往前走。
月亮升起，气温持续下降，不知道从那儿吹起的风里已经有了凉意，大大小小的火堆升起，小道上的人越来越多，看起来竟然比白天还热闹。
山带着林森横穿了几条小道，渐渐远离了人群，又从几间矮房子之间穿过，两人踩上一片湿软的草地。
林森停下来，看着眼前的景色没有出声。山放开了林森手腕，转而揽上他的肩膀给人调转了个方向，两人顺着河流慢悠悠走起来。
干净的弯月悬在夜空中，柔和的月光落在河面，随着河水慢慢流淌，喧闹的人声离得很近，衬得河岸愈加幽静。
“不用交换。”走了几分钟，林森忽然说。
“嗯？”
“那个东西，我知道怎么做。”林森说，立马又补充，“但是我没做过，需要不一样的泥。”
“泥？”山听起来并不意外。
“嗯。”林森回答，“我不知道大山部落有没有。”
“没关系。”山说。
“嗯。”
气氛恢复了安静，林森静静感受着鼻尖青草和河水的气味，一会儿看脚下的小路，一会儿又看河两边不时出现的人影，内心难得的宁静。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停下脚。
“今天晚上吃什么？”他问，到点肚子饿了。
“大河会和小溪部落的人交换。”山跟着林森停下。
“小溪部落？”
“这里的部落。”山说，林森了然，继续往前走，没走多久，又问。
“为什么不是小河部落，或者大河部落？”
听了这么多部落的名字，林森大概知道这里人取名字的规律，面前这条河可不是小溪。
“他们不是一直在这里，是后来过来的。”山解释。
“多久了？”林森又问。
“很久。”
得到回答，林森转过头，这回真的不再说话。
两人抄近路回到大山部落摊子时，小广场上满满都是人，大山部落的人忙着去招呼‘客人’，没人注意到他们。
山和林森径直到摊子背后的火堆前坐下，一眼就看见了地上铺了张灰扑扑的皮子，上面放着一沓开膛破肚的鱼干。
“回来了？”头顶传来大河的声音，林森打眼没看见人在哪里，大河也没准备露身，噼噼啪啪交待，“吃吧，都是给你们留的，刚才有人问了你的东西，你没在人又走了，说一会儿回来，赶紧吃！吃完来守着你的背篓。”
林森好一会儿才消化完大河的话，有些意外，默默拿起鱼干，没滋没味地吃起来。
吃完没擦干净嘴，大河说的那个人就来了，林森站起，缓缓走近，那人见林森，明显愣了一下，指着背篓，不确定道“这是你的吗？”
“嗯。”
“那……”年轻的猎人有些不敢相信，“这些东西都是你做的？”
“嗯。”林森顺着对方的手指，看向自己背篓里各种七七八八的东西。
“真厉害。”男孩儿笑了，“我看你背篓里的东西做的最好，还以为是个老人做的，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嗯。”
男孩儿连续被林森‘嗯’了三次，也不再客气，直接道，“你的这些东西我都想要，你想要什么？”
男孩儿话出，一直默默注意着这边情况的几人都看过来，山走到林森身边，沉默地打量说话的男孩儿。
“厄。”男孩儿被这阵仗唬了一下，看着林森小声道，“不可以吗？”
“你有什么？”林森反应平平。
“我是小溪部落的猎人。”男孩儿显然早就做好打算，“你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我以后每天给你送肉过来，直到你离开。”
年轻猎人话落，看过来的人更多，随着林森的沉默，空气逐渐凝固。
“为什么？”林森问，他虽没交换过，也直觉出这桩买卖有些奇怪。
“什么？”男孩儿装傻。
林森不说话，直勾勾看着男孩儿。
“你就说你愿不愿意……”男孩儿被林森盯得头皮发麻。
“嘿！”大河从人群中走出，笑嘻嘻打圆场，“你这小猎人谁教你这么交换的，我们把东西都给你，谁知道你那肉还送不送来。”
“当然啊！”男孩儿提高声音，“我当然会送过来，绝对准时！”
“绝对准时？”大河开玩笑道，“你有这么多肉吗？”
“当然！”
“那怎么不一次拿来？”大河悠悠道。
“啊……”男孩儿露出被拆穿小心思的抱赧，左看右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看向林森:“我上午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们部落了，你们部落摆出来交换的东西都是你教的对不对？”
“我原本是想一次性把肉给你的，再问你这些东西怎么做，但是没想到你这么年轻。”男孩儿瞥一眼大河，“所以……”
“我想认识你。”
“……”男孩儿说完，四周彻底安静，众人听清男孩儿的话，纷纷看向林森，还有地上那个平平无奇的背篓。一时间，所有人心头冒出同一个问题。
男孩儿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都是那个年轻猎人教的？
林森同样被男孩儿的话惊了一下，这男孩儿太机灵，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淡淡道：“我不喜欢鱼肉。”
“啊？”
“你拿其他东西换。”林森又说。
“可是……”男孩儿没想会被拒绝，一下子变得磕巴，“我只有……只有肉。”
林森不说话，静静看着男孩儿。
两人看起来年纪相当，气场却完全不同，男孩儿愣愣看着林森，有些不解，有些委屈。
“你为什么拒绝我？”他说，“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林森一愣，慢慢回过味儿来。
交朋友？
敏锐察觉到林森神情变化，男孩儿继续道，“你这些东西我不用肉就可以交换到啊，我也知道你不需要肉，我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男孩儿话落，众人恍然，人群恢复嘈杂，林森绷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这才正色看向对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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