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思在凌風山的遇雲松上待了一夜,靜靜地遙望着尚宮,她把這樣的相對當作是與子繻互相的陪伴。或許這是最後一次陪伴了,過了今夜,一場纏繞多年的感情,是時候要畫上休止符了。既已作出決定,就只能在選擇的道路上走下去。
此時,薇思正在凌風山上獨自憔悴。而她卻不知道,其實,尚宮以及楚言還在暗地裏尋找鍾陽公和他的高仕弟子。
遇到薇思的那個晚上,楚言也是為了找尋子繻的蹤跡而偷偷潛入鍾陽府。楚言所為,既是為公也是為私,皆因尚宮衛隊多日來都沒能找到關鍵人物。衛隊在院子裏發現了通往外間的秘道,但秘道並沒有人行走過的痕跡。尚宮派出密探在秘道出口附近搜索,也沒有所獲,鍾陽府的要員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衛兵收隊,可楚言並不死心,她就是想找到她的子繻哥哥。世事太巧,她潛入府中的那個晚上竟然遇上薇思。一直以來,楚言與薇思在公在私都是敵手,這次遇上,簡直就是仇人見面。以往多次交手,都是薇思佔上風。今次楚言拋出鍾陽府一家子的命運做要挾,薇思立即敗下陣來,落荒而逃。
謊言已說出口,又擊退了『敵人』,楚言心中暗爽。這次互相攻擊也提醒了楚言,尚宮可以改變策略,採取主動才能控制局面。想好了之後,她迫不及待地飛回郡王府。
她的母親,端儀郡王正為沒抓到要犯而震怒:動用了全族人的力量,出動了兩個衛隊的精英,竟然讓鍾陽公跑了,跑到哪兒去還不知道。這對她來說是多麼的丟臉,對她的管治威信是多麼沉重的打擊。
楚言回到府中,立即向郡王進言,請郡王向尚主提議,以尚宮的名義發出文告,說鍾陽公及親信弟子已被擒拿,現正關押在尚宮內。
雖是母女,但同時也是上下級,有行事議案,還得有合理的理由,就怕小不慎則亂大謀。
楚言陳述了她的理由:反正沒人知道事實是什麼,尚宮說的便是事實,只要鍾陽公及其要員不在民眾面前出現,誰會知道他們逃去無蹤了呢?尚宮要明確表態,免除這些重臣被公審示眾的懲罰,並且給予優厚的監禁待遇,這樣既可避免他們露面,還能彰顯尚主與郡王的仁慈。
楚言這一招,對尚宮似乎只有利沒有弊;而對她個人來說,還可以堂而皇之地向她的『敵人』薇思示威,證明自己能力超卓。
端儀郡王聽了,仔細地琢磨了一下,還有些疑慮:萬一鍾陽公突然又出現了,那不是會拆穿尚宮的謊言?
為了說服母親採納她的建議,楚言又辯解道:『這有什麼要緊?只要文告有尚主和尚宮的加持,族民就會信以為真,不會懷疑。鍾陽公要是出現了,我們就一口咬定他是假的,難道他還有什麼辦法證明自己是真的?我們再派出衛隊把他抓起來,結果不是一樣嗎?要是他不出現,族民就只會認為,他在尚宮的大牢裏養老了。』
這世界果然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假是真,真是假,無是有,有是無,想怎麼說都可以。
最後,楚言說服了端儀郡王,而端儀又用另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輕而易舉地說服了尚主。
尚宮發出文告向所有人公佈了這一項重要的消息。
搜尋鍾陽公及要員的工作轉入地下,楚言親自帶領幾個親信暗中查訪,因為未曾找到子繻哥哥,她還沒有得到最後的勝利。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薇思跟尚族人一樣都被蒙在鼓裏。誰曾想到呢,這個星球上數一數二的大族群,居然在重要文告上作假,欺騙所有的族人。沒有知情者嗎?一定不是的,但知情者都很齊心地守口如瓶,不聲張。即使有一兩個『不知規矩』的說了出來,反而沒人相信,也很難改變什麼。
薇思回了魅界,本想靠着做任務去忘卻這段情緣,但發現不可以,情根深種並不是說拔掉就能拔掉的,可是任由它生長也很難受。她向師父告了假,躲到米瑪叢林作自我修整。
她不敢回到子繻為她搭建的樹屋,怕在那裏睹物思人。為了避開以往兩人經常停留的地方,她另外找了棵老樹,日夕在虯枝上棲息,睡醒就在老樹附近的林子裏遊蕩。
日光穿過密葉,零零碎碎的光屑灑落下來,林中不時傳來禽鳥的高鳴低語。
昏昏又沉沉,蜷縮在樹枝上的薇思轉了個身,睜開一雙朦朧的睡眼,見一個藤黃的身影飛了過來,定在半空中,正靜靜地瞧着自己。
『思思,思思。』那個藤黃的身影在悄聲地喊她。
『穎穎,是你嗎?』薇思慵懶地應道。
穎穎是叢林裏的精靈,是薇思最好的朋友和玩伴。
穎穎飛到枝頭上,托着薇思的肩膀,推她坐起身,『思思,快起來,我們去玩。』
薇思順着她的推力坐了起來,卻還是弓着腰,手臂和小腿直直地垂着,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思思!』穎穎坐到她身邊,『你睡好久了!之前我來過,都沒吵醒你,第三日了,你還在睡!』
『是嗎?我睡這麼久了嗎?』薇思的脊背彷彿撐不住身體,一下又想歪倒下去。
穎穎靠上前,斜着肩膀頂着她,『別倒,別倒。』然後又左右看了看,好奇地問:『你的情郎呢?怎麼沒來?』
穎穎此問,薇思聽着心頭一顫,嚅動了一下嘴唇:『他不會來了。』聲音低近聽不見。
如果剛才她還在睡意朦朧之中,這時被穎穎一問,意識又回來了,不知怎的,眼淚不受控地吧嗒吧嗒掉下來。
穎穎嚇了一跳,愣愣地問:『思思,你怎麼啦?』
『他不會來了,他跟別人一起了。』薇思抽泣着。
『他是個大壞蛋!』穎穎立即用雙臂環抱住薇思的肩,一臉的同仇敵愾。
『不關他的事。』薇思說。
『那你就去把他搶回來!』穎穎鼓勵她說。
『搶不回來了。為了那一大家子,他只能喜歡別人。為了報恩,他只能跟別人在一起了。』薇思垂着頭,哭着說。
薇思的話說得有一截沒一截的,穎穎側着頭皺着眉,沒弄懂她說的是什麼,估摸着就是,薇思的情郎喜歡上別人了,薇思很傷心。
『別傷心了,既然他不是真心這樣做的,你又沒有辦法去搶,那就不要傷心了。我陪你去玩,你想玩什麼?我們現在就去。』穎穎想讓她打起精神。
『我知道的,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忍不住難過。我也想開心起來,也想正常起來,可就是做不到。我不能像以前那樣總是嘻嘻哈哈的,對什麼事都好像滿不在乎的,現在不行,我想我是廢掉了。』薇思哭得更厲害。
穎穎摟着她,讓她在自己的肩膀上哭,邊撫摸着她身後的長髮說:『沒事的,沒事的,我們不要逼自己,難受一段時間就會好了。你想做什麼?你告訴我,我陪着你。』
『一想到他,我就難過。我想把他忘了,那麼我就不用受苦,他也不用為難,大家各自安心,該幹什麼就幹什麼。』薇思嗚嗚地哭着,淚水打濕了穎穎肩上的衣裳。
穎穎摸着她的頭髮聽她說話。突然,穎穎按住她的肩頭,讓大家分開些距離,瞧着她的眼睛說:『思思,我有辦法,你等等我。我去去就回來。』
穎穎說完,輕盈地飛離了樹枝,撲閃着翅膀,向叢林中飛去,又不忘回頭叮囑薇思道:『思思,你等着我。』
薇思失神地望着她飛入林中。
過了不知多久,穎穎從遠處飛回來。薇思這時正背靠樹幹坐着,她抬起哭紅了的眼眸,看向穎穎。
穎穎飛到薇思面前,將手中一枝色彩繽紛的花兒遞給薇思。薇思緩緩地伸手接過,疑惑地凝視着,『這是什麼?』
『這是從絕情谷採來的絕情花。』穎穎回答得清脆利落。
『絕情花?』薇思重複着花兒的名字,又以蔥白纖指輕撫着花瓣。那花上有七片不同顏色的花瓣,疊成螺旋形狀,從外到內,顏色由淺入深,最外面的一瓣最嬌俏,為盈盈之色,而最裏面的深近凝夜紫,如子夜的蒼穹。那花兒滲出幽幽的香氣,初聞甚是清新,漸漸越覺深濃,卻是恍惚不定,想要辨識清楚,竟有捕捉不到的感覺。
『吃掉它,你就不會傷心了。』穎穎很認真地對她說。
薇思怔怔地看着穎穎,似不明白她的話。
『它叫絕情花,人吃了它就會忘掉感情,忘記難過,你又會變回那個愛玩愛笑的思思了。』穎穎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先吃最外面那一片粉色的,你會嚐到甜美迷人的味道,當你戀戀不捨地追逐着這種味道時,它會變得苦澀難忍,讓你暈眩欲吐,不知所措,這時你要趕緊吃第二片花瓣,它的甜蜜程度會減少三分,不過,之後的苦澀程度也會減少三分,如是者,到最後那片黑紫黑紫的,就剛好跟第一片相反。』
『你怎麼知道的?你吃過?』聽了穎穎詳細的講解,薇思驚訝地問。
『不是,不是,我聽別人說的。』穎穎連忙擺手。
『噢。』薇思垂首,猶豫着伸出拇指和食指,扯下那片盈盈之色的花瓣,慢慢地放到櫻唇前,雙唇輕輕啟合,把花瓣含到嘴裏,細細地咀嚼起來。瞬間感覺到一股溫馨甜美的氣息在嘴裏醞釀着,然後漸漸向身體各處漫散。那香氣沁入心脾,暖流暗生,莫名的,感動欲哭……
穎穎,叢林的精靈,在小說的第一部第十三章《何忍佳人獨惆悵》中首次出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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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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