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于是我想我该去上班。
日历又翻过一页，我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所以先去了花店。
我为妈妈买了一束她生前最爱的白玫瑰，打算下班以后去祭拜。
然而当我走进门，路过前厅时，却碰见了一个同样手捧花束的人。
他正着急地与招待员说着什么，而后者只重复着一句礼貌而冰冷的答复。
“林先生，白小姐嘱咐过，说不想见您。”
我有些惊讶地站在远处，看着那个银幕上光芒四射的男人此刻竟如此低三下四，卑躬屈膝。而白温雯不愿见他，这是一个底层招待员无法改变的。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于是慢慢地走开，在角落里坐下。
我的脚不自觉地抬起，向他走去。
“你还好吧。”我凝视他空洞无神的眼眸，小心问。
他仿佛这才注意到我，于是如昨晚那般立即露出正常人一样和煦的微笑：“我没事。”
我点点头。虽说已经迟到了，但我还想坐一会。
尴尬的沉默中，林凛看向我怀中盛放的白玫瑰，问道：“你也要送人吗？”
我不想和他说今天是我妈妈忌日的事，于是委婉地答：“送给一个或许需要它的人。”
“我也是。”林凛低下头，他怀里的玫瑰红得像血，“但她并不需要。”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回想起前晚咄咄逼人的白温雯，我依旧觉得不可思议。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就像公司为她包装的那样。
我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送给你吧。”他或许是看到了我的窘迫，于是笑着给自己解了围，“你或许需要它。”
我手里一下子抱着两捧花，都快要拿不下了。雪白与酒红交织成艳丽的色彩，我摸了摸被精心剪去刺的花枝，将微笑与白玫瑰还给了他。
“那么，这束送给你。”
-
自此之后，我们经常有来往。
虽然我们之间差距巨大，但也还是如普通朋友般约在一起吃饭闲逛，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要戴口罩，我不用。
这样他就不得不错过路边的小吃摊了。我悲悯地想，果然出名也不全是好处。
其实林凛并不是一个爱笑的人。至少在和我熟识之后，他向我坦言，勾起嘴角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那你现在为什么还在笑呢？”我疑惑地问。
他也有些不可思议地抹了抹唇，似乎比我更迷惑：“装习惯了吧。”
而他想了又想，补充道：“但好像和你一起的时候，我并没有在装呢。”
-
经纪人给我打来如狂轰乱炸一般的连环电话时，我正在睡懒觉。
“还睡呢？你和林凛到底什么关系？”
我顿时给吓激灵了，赶紧上网看新闻。只见“当红喜剧演员林凛与十八线女星深夜密会”的消息正稳稳地挂在头条。
我顾不上感谢这个撰稿人竟然给我加上了女星的名号，快速往下翻去。
配图是我昨晚与林凛去看电影的照片。那时太晚以为没人看见，他于是摘下了口罩。没想到还是没逃过狗仔的摄像头。
我立马给林凛打去了电话，他接得很快，语气有些疲惫。
我忐忑地问：“你还好吧。”
“挨批了。”他轻描淡写地回道。
“真是不好意思。”我向他诚挚道歉，毕竟这事对我个十八线糊咖没啥影响，对他这正在事业上升期的巨星来说可就很不妙了。
“没关系。”他却轻笑了起来，“现在有点忙，晚点儿找你。”
听他就要挂电话，我连忙喊道：“等等！”
“怎么了？”
“你别做傻事啊。”我挂念着他的病，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又去吃药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那头迸发出一阵大笑：“姜星，我没那么脆弱。”
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诺诺地挂了电话。
明明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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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自己养了五年的满天星，塞进了他的怀里：“喏，赔礼。”
林凛新奇地拨弄着细碎的花枝：“这是什么花？”
我没想到他连这么大众的花都不认识，然后想到他的身份又觉得合理，于是耐心地介绍道：“满天星，夏天开，好养活。”
“满天星？”他挑起眉，回味着这个名字，又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那姜星是哪一朵呢？”
我怔住，而后随便指了指角落里最不起眼的那支：“这朵吧。”
林凛摸了摸那朵矮矮的小花，又摸了摸一旁略长的一朵，幼稚地说道：“那我是这朵。”
他将两朵花的花茎缠绕在一起，抬头对我眉眼弯弯地笑：“这样我们就不会孤单了。”
我瞳孔微微一颤，恍惚间又看见了我的月光男孩。
“你是我永远的朋友。”他接着说。
我的心又一瞬儿变冷。
是的。我们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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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尚往来，林凛坚持要我去参演他的新戏，想让我当女主角。
但他的经济公司显然不会同意，于是一番拉锯之下，我光荣出演他的恶毒后妈。
“不孝子！你……噗……”
我又一次忍不住笑场，然而也不能怪我，谁叫某人仗着背对镜头一个劲朝我做鬼脸呢。
“卡！”导演实在是看不下去，指着我一顿骂，“你能不能有点职业素养？”
“导演，能不能先拍下一幕。”我笑得都快要合不拢嘴了，请求道。
导演没办法，只好给我两换了个位置，开始拍林凛的部分。
这下换我背对镜头了，当然是要狠狠地报复。
职业素养极强的林凛抿着唇，使劲不去看我的挤眉弄眼，最终却还是破功，噗嗤笑出了声。
就这样，在导演崩溃的一声又一声卡中，我们把三分钟的戏拍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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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凛这么大的咖位当然不会有事，但我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我稳稳地坐着，等着挨批。而没想到开门进来的不是我的经纪人，而是白温雯。
我着实吃了一惊，站起来迎接。而她直接忽视我，径自坐在了我的沙发上。
白温雯拿起我桌上的超市促销单，面带讥讽地看了起来。
我感觉有被羞辱到，于是声音也大了些：“雯姐，您到底有什么事？”
“不会演戏，就会勾搭男人，你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她冷冷地嗤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开口，“但你不如去找导演睡，毕竟像林凛这样的，说不准哪天就跳楼了呢。”
我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语调，拳头逐渐攥紧。
“不牢您费心。”我隐忍地答道。
而她不依不饶，继续嘲讽：“哼，你这种女人啊，我见得多了，不过林凛这样的杂种……”
我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促销单，在她错愕的眼神中冷冷勾唇：“您既然不喜欢林凛，又何必管我们的事。还是说——您生怕林凛不再喜欢您了呢？”
白温雯面露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是的，她瞧不上林凛，但林凛也不能喜欢其他人，必须一直被她吊着才行，只有这样才能凸显她的魅力。
“你——”她站起身来，想要用辱骂使我这个肮脏的底层人无地自容。而我已经拉开了门，向她比了个请。
“不留您坐了。”我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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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这样一点不愉快的小插曲，我的日子在遇见林凛之后一天比一天好了。
因为他暗地里的帮助，我开始接一些还算重要的角色，事业有了盼头。
我也不再需要看录像来维持活下去的热情，因为我的月光如今从银幕走到了我的面前。
而最令我感到安心的，是林凛的变化。
我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他的病，但在与我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的情况在不断好转。
现在我已经很少再看见他独自失神发呆的时候了。想想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动不动就陷入沉默的忧郁男孩呢。
一个人真正的价值，不在于他能获得什么，而在于他能带来什么。
而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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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药了吗？”
我们约好在一家巷子馆里见面，我也如往常一样，碰面第一件事就是叮嘱他按时吃药。
他点点头，对我说：“医生说之后可以削减药量了。”
我闻言高兴得不行，就像自己大病初愈了一样。我兴奋地抓住他的手摇晃：“太好了。”
而林凛默默地看着我抓着他的手，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僭越，于是缓缓缩了回去。
“不好意思。”我假笑着为自己找补，“今天有点激动。”
他并没有与我计较，而是蹙着细长的眉，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什么才能换来真心呢？”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那当然是另一份真心。”
他静静地看着我，浅色的瞳孔中晃动着迷茫：“是吗？”
“那为什么她不爱我呢？”
我炽热的心仿佛一瞬间落入了冰窖。
是啊，为什么真心换不来真心呢。
因为白温雯喜欢的是权力，是地位，而不是温热的真情。
那你又是为什么呢？
两句话卡在我嘴边，我却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我最终叹了口气：“我替你问问，她喜欢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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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像白温雯这样张扬的人，从不屑于隐藏自己的喜好。
每天早上她的经纪人都会提着一个无比精致的花篮进去，傍晚时再扔进垃圾桶里。日日如此。
我于是向林凛汇报，白温雯喜欢插花。
“谢谢你姜星。”他顿时高兴起来，向来空洞的眼眸中都有了神采。
我的心酸胀得有些绞痛，但依旧微笑着，帮他挑选起了那些价格昂贵得名不副实的花朵。
“你上次送我的满天星就很好看。”林凛忽然想起，于是期待地看向我，“插一点进去怎么样。”
我连忙将他制止：“不行，那个太廉价了。”
“可是很漂亮啊。”他却不解地回道，“我很喜欢。”
我陷入沉默，许久才想出说辞，试图点醒这个始终天真的孩子。
“但它的低贱，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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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林凛研究了一个晚上，终于将这一大捧来自各国的名贵花朵都插进了一个瓷瓶里。
第二天他就急着要去找白温雯，挽回自己卑微的爱情。我于是露出勉强的微笑，目送他提着花篮往白温雯的房间去。
他犹豫地回头向我看来，我咬着唇，朝他鼓励地点头。
他便下定决心，敲了两下门，在白温雯慵懒的声线中拘谨地走进去。
我希望他能成功，但又似乎没那么希望，只能焦急地等着——我或许比他还要紧张。
而屋内传来刺耳的女声，紧接着一道瓷器破碎的利响划破我的耳膜。
“有病不去医院，在这摆张死脸给谁看？”
“拿这东西东西想讨好谁呢？你也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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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攥紧拳，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瓷瓶碎裂，满地都是鲜花。它们曾经十分昂贵，此刻却不值一文。
看着垂头不语面色苍白的林凛，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懑，冲着白温雯大喊：“你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他是病人？”
白温雯望向我，却露出愈发轻蔑的神色：“啧，这没有妈的人，就是喜欢同病相怜啊。”
啪。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一巴掌响亮地拍在了这位红极一时的女星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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