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偷窥被发现的羞耻感再度涌上心头。
许雀迅速转头，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秋风凉爽，却怎么也吹不散这温度。
倏地，眨眼间她从台下移到了台上，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前一辆轿车便贴着站台疾驰而过。
站在台下的人差点被撂倒，此时正对着那车尾破口大骂：“他妈找死啊，站台区开这么快！想撞死人啊，眼瞎！“
那车转听不到这骂声，转瞬看不见影。
思及后果，许雀一阵后怕，心脏狂跳。
衣领后的力道已经消失，她却感觉那手犹在，勒着她的脖子不能呼吸。
她心有余悸地转头，眼前漆黑一片。
稍稍昂头，那双漂亮眼眸的目光随之也落下来，幽沉锋利，又很快移开，似乎对她失望透顶。
许雀缩了缩脖子，诺诺出声：“对……”
她本想道谢，奈何一出口又成了道歉。
三个字还没说完就被忽然躁动起来的人群冲散。
原来是有两辆公交车缓慢停靠在站台。
许雀跟着人群挤向后面那辆车，没走两步，便又被拎了起来。
额？
许雀转头看向他，感觉自己像只小鸡仔。
顾行也偏头点了点左侧方十字路口，那地方正红灯，有辆公交车被迫停下。
上面的数字与后面这辆一模一样。
许雀眼神亮起来。
然而不止他们，旁边也有人发现了那辆车。
“哎哎哎，看那边！”那人大喊。
众人不约而同的朝远处观望，动作也停了下来。
瞅准机会，顾行也再度抓着许雀钻过人群，挤进面前这辆车。
不过这回他没去拎她脖子后的衣领。
许雀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让她很是恍惚。
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和温度。
强劲又温暖。
甫一踏上公交车，顾行也便松开手。
需投币一元，他那只握过她手腕的手伸进口袋，却没摸到硬币。
摸遍全身上取下，其余的口袋也没有。
司机不是很耐心地等着他，身后排队的乘客也不断催促。
顾行也正欲说话，身后一只小手伸了过来。
两枚圆圆的硬币投入箱内。
啪嗒啪嗒。
声音清脆。
身后的乘客一拥而上。
顾行也与许雀被迫往前走。
到了后门处，他凭借着身高优势，一手握着吊环一手攥住一旁的柱子，任别人怎么挤也纹丝不动。
许雀在他身前得到一小块的宽敞空间。
上面的吊环够着太费力，她只好一手抱着书包，一手紧紧抓住柱子。
等到车内载满乘客启动，已是人挨着人，每个人都免不了身体接触。
许雀不着痕迹地往前缩着身体，企图拉开距离。
座位上的女人被她的衣服扫到，刻薄的眼睛瞪着她。
许雀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又缩回去。
有人从前车挤到后门。
后背那被许雀刻意保持的微不足道的距离彻底消失。
她虽然穿着毛衣，仍能感受到身后的温度。
贴着的胸膛与印象迥然，宽阔而结实。
那温暖随着一秒一秒的逝去，逐渐变得灼热，这热度烧到她的耳朵。
实在忍受不了，她在狭窄的空间里艰难转身。
书包隔开两人距离。
然而几分钟后，她发现这是个错误决定。
车内迟迟不下人，却有人不断地坐上来。
书包上两人的空间不断被压缩。
公交车驶过一段满是坑洼的路面，车身颠簸，一个重心不稳，许雀的头直直撞上顾行也的胸膛。
淡淡的清冷香气瞬间将她席卷。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很痛。
一直观察着路边环境的视线终于收了回来。
顾行也毫无感觉，微微垂眸，看到一个黑茸茸的脑袋。
脑袋上的丸子也散了许多，几缕垂下的发丝乱糟糟。
“对不起。”她小声道歉。
窗外闪过一丝绿色，他顾不得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再次抬眸。
却只是一片被人圈起来的菜园。
这条路上多是居民区，很难见到广阔无际的田野。
他略显失望。
车上的人不知何时变得稀少，座位也空了下来。
唯独这方狭窄天地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那个……”许雀声音悄悄。
顾行也专心致志地望着窗外，毫不留情地打断她：“闭嘴。”
直到风景变得熟悉，听到广播声音，他才抬头看向路线。
“咔哧——”
公交车终于抵达目的地，少年身影率先踏上站台。
许雀踩到坚硬地面，清新的空气吸入鼻腔，她终于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他拉下口寨，又抬手摘掉鸭舌帽，手指随意地拨弄了几下头发。
那前面原本碍事的碎发现在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啊，也不算那么彻底。
留着点稀碎的短发，像刚发芽的小草，在额前挂着。
唔，其实还挺好看的。
许雀无不违心地想。
察觉到许雀的视线，顾行也的动作微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泰然自若地把帽子重新戴上。
许雀走过来。
他表情冷漠。
“谢谢你。”许雀没去看他的眼睛，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小孩，“我下次不会了。“
听清她的话，顾行也冷淡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
一边眉毛微挑，有些玩味：“下次不会什么？”
“不会再站在站台下面，一定会注意安全。”
“你注不注意安全和我有什么关系？”顾行也云淡风轻地反问。
说得好有道理。
可是他刚才在车上难道不是因此在生她的气才一直不理她，还让她闭嘴吗？
许雀还没想明白，但是嘴已经先动了起来：“…对不起。”
顾行也便笑：“你还是说‘对不起’的时候比较可爱。”
枯黄的落叶扫过路面。
也不知道是那个无心之词还是他语气中漫不经心的笑意，许雀的感觉有点羞涩。
脸色的变化顾行也很难忽视，他顿觉头大。
凝着她的脸，悠悠地道：“拉你一把只是不想看见有人惨死在我面前，没有别的意思，明白吗？”
许雀忙不迭点头。
“嗯，很好。”
顾行也对她的乖巧加以赞赏，一只脚迈出去，又转身回来。
伸出一根手指警告她：“不要再跟着我。”
好吧。
许雀努力控制住蠢蠢欲动的双腿，决定五分钟之后再走。
秋风卷走最后一片落叶，温度变得越来越低。
清晨，许雀醒得很早，室友们都还在睡。
她蹑手蹑脚地爬下床铺，先行前往教室。
空气清冷，轻轻吹一口气，白色的雾气渐渐弥散。
走在路边，许雀的衣服不小心蹭上常青灌木的露水。
袖子里的手探出来，她摸了摸，湿哒哒的一小块。
“许雀？”
陌生的声音叫出她的名字。
许雀疑惑转身。
来人有些眼熟，许雀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自报家门：“我叫李建。”
许雀盲目点头，瞄到他脖子上露出来的一丝纹身，恍然大悟。
是顾同学的迷弟之一，那个寸头。
上次还帮她说过话。
“谢谢你上次为我说话。”
“嘿嘿嘿，举手之劳啦。”李建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脑袋，又问，“你是叫许雀吧？我从别人那里打听来的。”
许雀点头。
李建神情迫切，但是很自来熟地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她手里。
“帮我转交给老大，谢谢了。”
铝制的饭盒触手温热，很大程度上驱散了秋晨的冷冽和起床的惺忪。
许雀刚想开口，李建已经夹着腿快步挪走，一副尿急的模样。
走到一半又突然转头，大声嘱咐道：“一定不要告诉他是我送的，这是惊喜！”
许雀一头雾水，但还是把它放进自己的书包里，以防止变冷。
在教室里背了两篇文言文，顾行也踩着六点钟的时间走进教室。
许雀低着头，看到他鞋面上沾着的几根枯草和鞋底沾染的泥土。
他独占一桌，将背包随意扔在旁边的座椅上。
身体往后倾靠，他揉了揉脖子，视线自然下移，看到桌洞里的饭盒。
眉头微皱，他打量四周。
教室里只有五个人，两个男生打着瞌睡，一个女生正对着手里的小镜子摆弄头发。
顾行也看向前方。
隔着一个座位，瘦小的身体裹在肥大的棉服里，她正捂住耳朵，轻声背着课文。
他打开饭盒，里面两荤一素，色香味俱全，看着不像是学校食堂能做出来的东西。
顾行也狐疑地盯了一眼许雀的背影。
对于一个在荒野郊外住了一晚上且两顿没吃的人来说，这诱惑太难抵挡。
他拿起饭盒里的筷子。
许雀也闻到了那香味，她摸了摸自己的胃。
还好早上吃了半个面包，不然也抵挡不住这香味。
教室里飘香，两个打瞌睡的男生也睡不着了，不敢对顾同学有所表示，只能愤然离场，去食堂加餐。
过了一会儿，许雀微微松开手掌。
他吃饭时的动静很小，不仔细听很难听见，直到发出金属的碰撞声，她才知道他已经吃完。
希萌走进教室的时候，隐约闻到一股香味。
她问许雀：“谁吃东西了吗？”
问这话的时候，教室里比较安静，许雀眼神下意识往后瞄，微愣。
顾行也正抱着胸，目光淡然随意。
那棕绿色的眼眸似乎早已看透她的行为，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神经一紧，许雀回答：“不知道。”
“啊，可惜了！这味一闻就不是我们食堂能做出来的食物。我们食堂做出来的能叫食物吗，连口粮都不如！”
旁边同学说：“口粮不如，你还天天吃那么多。”
完美戳中减肥没成功的希萌的雷点，随即被胖揍了一顿。
兢兢战战等了半天也没见顾同学找她问话，许雀稍稍放宽心。
如果他真问起来，不到一秒，她肯定会说出李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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