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对于这场比赛很是看重，特地放了学生一天的假组织到操场中央观赛。
许雀坐在一旁临时搭建的棚子内，身边坐的都是来参加比赛的人。
有不认识的、眼熟的，她最能叫出名字的人，大概就是宋听了。
宋听坐在那里，持着小镜子正在整理自己的妆容。
几名小姐妹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恭维着她，比赛还没正式开始，但第一名好像已经被她收入囊中。
她充耳不闻，嘴边挂着疏离且清甜的笑，目光一转，落到那边角落里。
小姐妹中那个短发的，也就是上次追问顾行也的女生，也跟着看过去，看到一名裹着校服的女孩。
校服不长，只挡住她的上半身，根本遮掩不住下半身的长裙。
那长裙上缀着洁白的羽毛，从上至下，由疏到密，既有规则而又杂乱，底下两层柔软轻纱层层交叠，垂在脚边。
即使现在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也能够想象到翩跹时裙子的美丽。
在这方面，宋听很是吃亏。
本来就是需要坐着，大提琴一挡，衣服都被遮去大半。
不过宋听今天还是选了件很漂亮的裙子，白色的希腊风长裙，除了腰间麦穗型的金属腰链，没有任何装饰。
古典、简洁，显得优雅而高贵。
同样都是白色，短发女生其实更喜欢带羽毛的那一件。
这样想着，她抬头去看对方的脸。
却差点笑出来。
她这一憋笑，其余人也都看到了，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那是谁啊？”
“她那身衣服还挺好看，是准备跳舞？”
“还好不是乐器，要不然就和听听撞啦。”
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气氛瞬间凝固。
讲话的那人也发觉不对，急忙闭嘴，努力隐身。
短发女生说：“撞怎么了，就算她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我们听听啊。”
剩下几个人急忙应和。
便听她们的主角声音清脆：“那是许雀。”
顿时陷入沉寂。
谁不知道宋大小姐爱慕顾行也，谁没听过几个从食堂传出过来的故事版本。
她们不由得开始说许雀的坏话。
说她也不过仗着几分姿色而已，也说顾行也不过看她可怜，才帮她一把。
这几人不知道图书馆那次“偶遇”。
骄傲如宋听，也绝不会把这段经历讲给她们听，包括顾行也对她说的那句话。
只要她埋在心里，谁也不会知道。
听着那些诋毁的言论，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角落里，许雀看似安静，其实掌心里满是黏腻。
上台的紧张感只占百分之二十，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是在担心希萌有没有被学校发现。
最后的百分之三十，是因为顾行也没在身边的焦虑。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李建也不告诉她。
尽管他从没表现过要缺席的意思，她也不得不忧虑。
她上台的最大动力便来自希萌和顾行也。
她最想跳给看的两个人，此时，都不在她的身边。
莫大的不安产生了恐惧，她抠着板凳上的纹路。
如果只剩她一个，就连走出这个帐篷的勇气都没有了。
光是想想，都难以承受。
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乐器小组的比赛早就开始，有时激烈有时平缓的音乐仿佛抽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李老师让她准备一下，再过一个就轮到她了。
她是舞蹈组第二个上场的。
跳舞的人本就不多，加上她才一共三个。
她点点头，站起时双腿不免虚软。
“许雀！”
响亮的声音如此熟悉，许雀一顿，匆忙转身朝外看。
背光的出口，黑色身影半弯着腰撑着一旁铁架，扶着腰走过来。
许雀迎上去，看到她脸上的汗。
她便抻长校服袖子替她擦了擦，眼底重新蕴了神采，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希萌扶着腰缓过一条命来，眼睛一抬，落在许雀的脸上。
“哈哈哈哈——”
她没忍住。
许雀：……
她真的要报警了。
“你怎么能化成这个样子？谁给你画的？我的老天鹅呀，比我的技术还要糟糕！”
李老师阴森森地出现在她身后。
许雀急忙把她拉到一边，递给她水杯补充体力，以此让她闭嘴。
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希萌差点就落下泪来，不过她还是先转头看了看，“咦，顾行也呢？”
许雀诚实地摇头，“不知道。”
希萌便又接着道：“他刚才还在我前面呢，和我一起来的。”
她回想起几分钟之前的场景。
一下车，淡定的好像置身事外的顾行也突然开口：“还有两分钟就开始了，抓紧时间。”
若是单单一句话她还不会差点把命跑没，关键是那人在说完那句话后，一眨眼便跑出了十米之外。
希萌下意识也加速跟上他。
她跑得要死要活，还真没注意什么时候那人就不见了。
希萌也不再管他，问许雀：“马上就要轮到你了吗？”
许雀却略微出神，闻言慌忙摇头：“还有一个才轮到我上场。”
“可恶，他竟然骗我。”
希萌愤愤地说道，双眼却突然盯着她一动不动。
她那圆圆的眼睛不具威慑力，许雀却被她盯得有些发毛，避开她的视线，摆弄起裙摆上的羽毛。
帐篷外，墙角边。
顾行也正靠着墙喘气，他仰起头，晴朗的天被屋顶线笔直地切割。
不远处，密密麻麻地坐了几排人，舞台上的人像是被拉来凑数的，吉他弹得不堪入耳。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随后，转身朝帐篷走去。
帐篷里，希萌预备开始她的拷打计划，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安静垂头的那人忽然扬起头，清澄的眼很是无辜：“萌萌，你又胖了。”
“……”
完了完了，她家纯情小白兔学坏了！
难忍的背景音终于停止，希萌也蓦地意识到，现在还有比“真相”更为重要的事情！
她看着许雀脸上的妆，意欲改掉，却不知如何下手。
——她对自己的技术也没怎么有信心。
许雀耍了小聪明，自然有点心虚，视线落在出口。
没两秒，有人缓缓走进来。
背光的身影颀长，浅淡的影子落在她身前。
许雀不错眼地望着，直到他停在半米之外。
也许她不知道浓重的眼妆下有一双万分剔透的眼眸，是一种怎样极具冲击力的视觉对比。
顾行也挪开视线，从她身后的桌子上拿起刷子，修长手指掠过各种化妆产品，挑起一盘浅色眼影。
他单指启开，蘸取白色。
不用他说，许雀已自觉闭上双眼。
柔软的刷子在眼上轻扫，吵人的吉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嘈杂人声很远很远。
她听到他的呼吸，略显粗重。
也好像听见他的心跳，缓慢而有力。
细小的粉质颗粒混进呼吸里，她不由得打了个阿嚏。
刷子顺势一歪，顾行也动了下眼皮，用眼影刷头掰正她脸：“别动。”
这是不可抗拒之力。
许雀抿起唇瞪他。
又扫了两下，他扔掉眼影刷，随手拿来一管口红。
掀开盖子，看了一眼。
“哎，这个不能用，死亡芭比粉，多丑啊。”希萌忍不住出声道。
她本打算继续隐身的。
天知道她在这里杵着，多想拿掉头上“250W”的标识。
许雀嘴上的颜色只是重，还没到丑的地步，这支口红用上去，那将会达到“惨绝人寰”的地步。
顾行也偏了下头，用冷漠的态度表达了漫不经心：是吗？
再看向她的好友。
她连视线都懒得施舍，用沉默赞同了他的行为。
顾行也伸出手捏着她下巴，拭去她嘴上的口红，再涂上传说中的死亡芭比粉。
即使她皮肤较为白皙，也驾驭不了如此荧光的颜色。
正当希萌准备开口吐槽，便见他又拿了方才的口红，拇指轻取，抹在她的唇上。
许雀见过他弹钢琴时的情景，也见过他缝衣服时候的模样。
现在的他，也同样专注而认真。
在他的目光中，任何一个细节似乎都变得无比重要。
眼前，是他深邃而立体的五官。
从前他经常戴着帽子和口罩，让人分辨不清他到底是否混血。
如今，他整张脸彻底暴露在她的视线里。
比那天草地上的还要完整，清晰。
因他眼底，此刻，只有她一人。
他是西方骨东方韵。
许雀从前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她的“白马王子”，直到顾行也的出现，构建了她对童话故事的全部认知。
如果说她也是童话故事书里的角色，那她，是灰姑娘还是丑小鸭？
许雀觉得，她都不是。
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经历怎样的事。
未知的未来，对她来说，也显得格外遥远。
许雀只知道，最重要的一步，是离开。
离开峦城。
她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眸，那双宛若猫眼石般的眼睛。
金绿色的猫眼石，有那么多的象征意义。
爱、勇气、希望与力量。
若是她虔诚祭拜，结果是否会如愿，是否会得到其中一项。
若是贪心，企图所有。
是不是会得到惩罚。
像是透过了月光，这一瞬间，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那越渐浓烈而深沉的渴望。
对顾行也的渴望。
她，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自由、肆意，独行旷野。
至少，也要拥有接受失败的勇气。
希萌：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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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月光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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