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许志东的别墅里出来，许雀抬头打量了一下天气。
晴朗的天已经变得多云，远远天边晦暗。
路面上的阳光逐渐暗淡，许雀赶回家中，犹豫了一下，告知张虹真相。
就算她不说，张虹也会从别人那里知道。
然而就算是说了，也少不了打骂。
迟到的巴掌还是落了下来，凌厉又清脆，许雀捂着脸垂头不语。
习以为常地，还能在疼痛的空隙分辨，察觉她妈妈今天心不在焉，力道不足。
她沉默地收拾书包准备去上舞蹈课，然后返校。
不等她走出门，张虹那讥讽的声音便也跟着传了过来，“还想着跳舞呢，就不知道你那老师还在不在峦城。”
她说罢，将手翻了个面，放在眼前打量。
颇有几分趾高气昂，像是专门在等这一刻。
许雀攥紧书包的背带。
张虹说的话向来不是好话，她不想去听，却不由自主。
更何况那句话的含义，好像孟静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
瞧她略显无助的面庞，张虹就知道她还不知道这件事，心里很是痛快。
“别以为你那老师是个好的，跟你那后妈也没啥俩样。”她嗤笑，“给别人当小三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就算躲到这种破地方来，照样还不是过街老鼠。”
牌友再度打来电话时，她还以为又要聊许志东，没想到却谈到了孟静。
那个曾经出现在她们聊天对话中的舞蹈老师。
就在刚刚，这条八卦瞬间席卷了半个峦城。
一夜之间，这家舞蹈培训机构关门跑路。
那些问讯而来、还保持着几分怀疑的家长纷纷打电话过去，那号码却已成了空号。
震惊之外，满是愤怒。
难道他们交了那么多的钱，却一个子儿也要不回来？
卷钱跑路很常见，但是放在孟静身上，却显得那样违和。
好像违背了他们一贯以来的认知。
那么温柔娴静的女子，怎么长了一副蛇蝎心肠？
还欺骗了如此信任她的他们。
“你是没见到，本来那几间教室就破破烂烂的，这些人一生气又砸了个稀巴烂，不能看了。”
牌友这么说道，啰啰嗦嗦一直没讲到张虹最关心的地方。
她忍不住打断：“你怎么知道她是小三？”
牌友便说，那些教室就是她相好正婆雇人打的。
她正好和其中一个打手有点亲戚关系，一打听，还有什么不明的。
再联合孟静初来峦城的景象，就推理出了一则津津乐道的八卦。
那新老师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虹笑了笑，仿佛，所有有关许雀的事情都在朝着她预期的那样发展。
许雀垂下眼睛，藏住惊诧之外的另一种情绪。
她料想不到这个秘密。
然而，当听到事情的真相时，她却有一种“也应该是这样”的想法存在，如此平淡。
孟静是个自私的女人。
她的遭遇与许雀的情况，本就不同。
却在一开始，恶意地没有道清人生的本质，在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心底埋下了一颗随时都可能会爆炸的果实。
时至今日，许雀怎么也忘不了她那张脸。
直到重新坐回书桌前，她愣愣地望着窗外，才后知后觉地，猛然意识到。
她的舞蹈课结束了。
不用再坐路途长远的公交车，不用再做哪些枯燥无味的拉伸，也不必因为每天提前两小时出门而做大量家务。
窗外盈绿的树叶逐渐变得苍白无色。
许雀陷入迷茫。
许是因为那张医院传单提前打了预防针，她一点也不难过。
只是发现自己舍不得。
舍不得舞蹈，舍不得自己曾经付出的一切努力。
顾行也曾问过她是否热爱舞蹈，是否准备把它当作一生的追求。
她回，不知道。
跳舞是从小意欲培养的兴趣，兴趣而已，并不能成为未来谋生的职业技能。
而现在，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答案。
她手放进口袋无意识地揪拽，摸到一团皱巴巴的纸团。
拿出来，上面一串歪扭的数字。
兴许，这是孟静对她唯一的怜悯。
但是，还没结束。
许雀眼神顿时亮起。
她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木头划过地面发出锐利声响，让她不禁浑身颤抖，掰开窗户的锁，再度爬了出去。
她踩在雨棚的铁皮上，动作轻缓，小心翼翼掀开它的一角，抽出一个被塑料袋层层包裹的小东西。
抖动开来，掉落出一张崭新的银行卡。
“喂。”
顿时，她脚步交叠，受了惊吓将铁皮踩得咔咔作响。
还好是蹲着，才没有摔下去的可能性。
她看向始作俑者，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噤声。
顾行也没理她，
他仰着头站在风里，白色T恤被风吹起一角，双手拢在脸前，顺着风来的声音更大了：“做贼呢？”
许雀急忙扒着雨棚边缘，倾身朝他道：“小声点。”
视线却无意识地落在他的脖颈上。
每每看向那里，都觉那艳红太过吸引。
甚至有几分后悔，当初建议他尝试用红绳绑定对戒。
眼见成功“勾引”过来，顾行也弯腰捡起旁边的石头，一块块垒起来，直到足够他抬高双臂触到雨棚。
分明那么高的距离，他双手一握一用力，便轻巧地爬了上来。
狭窄的雨棚上顿时挤了两个人。
许雀不禁往后贴了贴，挨住墙。
银行卡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硬硬的没有巴掌大的小卡，承载了她未来的全部希冀。
她扶住窗框，那张卡也就被她顺势一推，掉进了窗户里面。
顾行也将腿也收上来，他单膝跪着，强势地抓过她的手，却只看到掌心里粉嫩的两条棱痕。
他抬眸，又有风，细碎的发丝拂过眼睫，那双眼凝视她许久。
许雀不由得目光闪躲，嗫喏：“你来干什么？”
他冷哼一声，便站起来扶住窗框，长腿一迈，翻了进去。
用实际行动回答她的问题。
许雀大脑有五分空白，她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进入了她的小房间，左顾右探。
她紧忙也跟着进去。
顾行也摸起桌上一本书，有些破旧的童话书，硬质封皮已经脱离书体，用胶带粘着。
他向许雀看去。
眼神直白地就差没说：看这种没营养的东西，不愧是你。
许雀欲解释，却看到桌角暗处的银行卡。
她悄悄挪过去，说：“这是我爸爸小时候给我买的，那时候不注意爱护，我没舍得丢。”
翻开它的手微微一顿，随之合上。
那指腹滑轻轻过暗旧书封，一处斑驳，写了她的名字。
他这才意识到，这间屋子不只是一间屋子。
除了供人休憩，还藏着许多她的心事。
不合适的床，贴满了贴纸的书桌，还有角落里那些架子上摞满的杂物。
听得一声“啪嗒”，顾行也抬头。
却看见许雀弯腰捡起地上的橡皮，重新放回桌上，小脸别扭：“不小心碰掉了。”
她的“不小心”还真多。
顾行也放下童话书，高高身量将这间小屋子衬得更小，他往后一撑，坐上她的小床。
似乎坐的低了，也就更能感受到这间屋子的拥挤。
露在衣服外的手臂线条绷得紧紧的，他按了按床。
嘎吱嘎吱的声响。
像是玩够了，下一秒他看向许雀，清沉视线不容她躲避。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
许雀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这一点，好似什么东西都能一眼看透，又好似对什么事情都尽在掌握。
也不得不承认，他问出口的这一瞬间。
她内心产生了巨大无比的动摇。
以他的能力，区区几千块钱又算得了什么。
许雀曾经看到他饭卡上的余额，是她的十几倍之多。
他也不经常在食堂吃饭，哪用充那么多钱，可他就是充了。
许雀把这理解为有钱人的一种任性，后来，又改变认知。
他们根本不觉得这些钱能叫“多”。
缓缓地，她摇了摇头。
许雀大多数都是以弱者的姿态存在，然而当她倔强起来，好似铜墙铁壁不容侵犯。
不过，她的倔强也有前提。
那是顾行也给她的底气。
他便挪开了视线，看向桌面上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无所谓，只要他还在她身边。
总能及时地帮到她。
只是，他忽然觉得要等到高二结束，未免太晚。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她带离。
视线再度落回她身上，多年后幽邃深沉的令数位千金名媛一眼便为之倾心的眼已在此刻显露。
他朝许雀伸手：“过来。”
……
张虹下午就带着乖宝出门了。
这件事，顾行也比许雀清楚，他亲眼所见。
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
许雀差点被蒙在鼓里，提心吊胆压低声音与他说话，等人临走前，才告诉她。
你被骗了。
虽然原话不是如此，但和这个意思也没什么不同。
不知何时，许雀心底那沉重的纷扰，也渐渐消散了。
她收整书包准备返校，关好门锁，下到单元门前。
风雨欲来，而她却格外喜欢这种天气。
许雀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前往公交车站。
走至半路，许雀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她遇见一个怎么想也想不到她会出现在她家楼下的人。
孤男寡女，幽闭的房间，近在咫尺的小床。
如果，我是说如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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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月光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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