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理带着警察赶赴此地，他望着那边还抱在一起的两人，拦住要进去的表哥，“你等一会儿再进去。”
吴理表哥表示理解：“我们先把地上那个带出去。”
孙袁佑躺在地上半死不活，拖带着一地的血渍，周围警察看了纷纷摇头，感觉身上某个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这小子，够狠啊。”
“这个带走，那边两个怎么办？”
“先不管了。”
警察来去匆匆，只剩下一个吴理，在准备施以援手。
许雀的眼泪也逐渐流干，只剩下时而重时而轻的哽咽。
她不愿松开抓住他衣服的手。
顾行也也就随她去，双臂伸进她身后，将她横抱起来。
吴理瞧见他发颤的双臂，上前走了一步，却又自发站住。
他那双手臂，即使开始脱力，也依旧牢牢地托住她瘦弱的身躯。
吴理开了他表哥的车过来，先跑一步，替他们打开车门。
坐上车，许雀的脸仍埋在他的怀里。
“还难受吗？”顾行也问道。
他的嗓子不知为何，也跟着沙哑起来。
便察觉她微乎其微的摆动幅度。
他不信，要去医院。
在他强硬的态度下，她终而张开了唇，轻得需要他倾耳附听：“……我想回家。”
回家，回哪个家？
顾行也如此问道，他甚至生气，她那个家她不顾一切地逃离，最后，还想要回去？
他目光垂落，凌乱的碎发挡住了她的脸颊，将下巴勾勒得小巧，白皙。
他伸手挑开，看见她微启的唇。
在微弱的光下，那唇终于有了血色。
也看到她的唇在翕动。
“……去你的家。”
他怔住，目光也随之上移，她微微仰着脑袋，清澄的双眸也从碎发里露了出来，依稀透着他的身影。
她又说了一遍：“我想去，你的家。”
顾行也知道她说的是他现在的住处，可是，他仍忍不住地想。
去吧，去他的家，也终究会在他的家，那个真生属于他的，远在港城的家。
他将她的小手攥紧掌中，“好，带你去。”
车子开不进小区，顾行也抱着她一步一步走上那些长而多的台阶，顺着倾斜的山坡，走到那扇门的面前。
顾知悠不知道他哥这两天在外干些什么，不过也明白发生了一些事情。
她觉得，和他的发疯，有着必然的联系。
听见砸门声，她跑去开门。
便率先看见他哥怀中的女孩，愣在原地。
顾行也冷然地看了她一眼，将人挤开，走进室内。
过了两秒，顾知悠回过神来。
她没看见那女孩的脸，也不知道，她和顾行也什么关系，只看到顾行也抱着她走进卧室。
等到客厅内只站着她一人，她倏而醒悟。
顾行也将许雀安放在床上，她没松手，他被迫半弯着腰。
“雀雀……”
他不由得唤出声来。
“嗯？”她也应声，闷闷的。
“你先松开，给你换件衣服。”
她身上的这件占满了果汁，糟糕的惨不忍睹。
许雀也想到这件裙子还是黄思慧的，她松开手，恶心反胃的感觉又瞬间袭来，她捂着嘴。
顾行也忙拿过纸篓递到她跟前。
吐了几下，只是酸水。
顾行也轻拍她的背，那双金绿色的眼闯入她的视线，嗓音也比平时柔缓：“怎么样，好多了？”
眼眶蓦地又开始泛酸，可恶的眼泪在眼中打转，不一会儿，又从脸颊滑落。
他眉心顿皱，觉得还是叫个医生来比较可靠。
许雀抬手抹脸，努力挽起一丝笑容，好像方才的都是生理反应。
顾行也最不喜欢她的强颜欢笑。
但他对此也没有任何办法。
尤其是此刻。
他不由得服软：“我去端白开水。”
从卧室出来，顾知悠还在客厅里，她识趣地没有打听那女孩的身份，只想当个隐身人，却不妨顾行也直接找到她。
“给我套你的衣服。”
“你要干什么？”嘴快过脑子，一问出口，她就明白过来。
急忙去行李箱翻找，带出的衣服都是她最爱的几件，她忍痛给了一套比较休闲的服饰。
顾行也接过搭在肩上，又去接了杯温白开，回房。
推开门，看到她下了床站在窗前，那纤薄的背在他看来，如此消瘦。
许雀没料到站在这里朝她的房间看去，竟然一览无余。
月光清辉，倾泻而出。
又好像是因那扇阻挡了视线的玻璃，彻底消失。
张虹竟没找人来补。
她将手按在窗框上，忍不住去想张虹发现时的神情。
她一定是震惊的、讥讽地、满不在乎的。
许雀的内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痛快，因她的震惊而痛快。
现在的她，并不懦弱，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甘愿被困在一方狭窄天地。
也还发现，想象中的张虹，好像没那么可怕。
如果不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那她，也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那将近十七年的时光，真的能够轻易抹除吗？
许雀不知道。
夜拂过她耳边的碎发，她听见关门声，转身，对上顾行也的眼睛。
顾行也发现那眼里坦荡荡，什么也没有，没有忧虑、恐惧，也没有伤心、痛苦。
她安静得正如这清凉夜风。
许雀接了他的衣服去换，又转身，发现他还在。
不由得说：“……你要不要出去？”
本意是提醒，到了顾行也那里就是一句询问，给了他选择的空间。
“不要。”
他选择拒绝。
许雀看着他站在她方才站过的位置上，背对她，看向夜空。
峦城的夜空上，在月亮的对面，漫天的星辰。
反正是看不到的。
许雀脱下衣服换上新的，新衣服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比宋听身上的要好闻许多。
她微顿，想起他身后的那个女孩子，想起她喊他“哥”时的灵动神态。
过了片刻，顾行也算着时间也差不多，转过身，却触及许雀惊慌的眼神，她手足无措地挡住身前。
顾行也因这动作而仓促收回目光，滞了两秒，他又看过来。
将她浑身上下看了个遍。
那股子好久不见的慵懒使得他双臂抱胸，往后一靠：“你都穿上了，挡什么劲儿啊。”
许雀低头一瞧，还真是。
她撤开手。
顾行也指了指床，她乖乖坐过去。
他也随之坐下来，越过她，把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到她手中。
她欲接，那手却晃开了。
许雀抬眸，疑问呼之欲出。
他淡淡道：“我喂给你。”
“……不用了吧。”她害羞得不合时宜，避开视线。
顾行也按住她的手，将水杯送到她的嘴边，她张开嘴，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脸上。
白色灯光偏暖，像是清晨的日光。
顾行也凝着她的唇，看着她把水全部喝完。
而后，冷然地望进她的眼：“好喝吗？”
许雀的感知预警仍然灵敏，慌忙摇头，“不好喝。”
“不好喝？”那语气里颇有几分阴阳怪气，“我给你的不好喝，别人给你的，你就喝得那么开心，那么高兴，那么忘乎所以？”
在她哭泣的那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
几乎已经在脑海里推演出她是怎么被人诱骗到这种地方，喝下那杯被人下了药的果汁。
许雀自知理亏，低下头，绞着双手沉默不语。
相信黄思慧是她的错，跟着她走进那种地方，更是她的错。
顾行也却放轻了语气，迫使她抬起头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过，你认为我在怪你也行。不准再有下次，以后，也不准躲着我，明白吗？”
他的眼眸像是轻柔的浪，拂过她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许雀轻轻应声：“嗯。”
她知道顾行也多么希望她忘掉这个令人厌恶的夜晚。
她会忘记的，月光，也终究会将一切掩埋。
在他清沉目光中，她抬手扶了扶头，眉毛微蹙，“疼。”
随即，那张脸一改方才冷冽，问：“去医院？”
“困得想睡觉。”
“……”
顾行也认命，却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她的这件衣服衣领很大，不管怎么弄，都有一边肩膀露在外面。
那炙热的呼吸不禁让她发痒：“嗯，你抱着我睡。”
还好这张床足够大，躺上两个人绰绰有余。
许雀窝在他的怀中，那胸膛也同样炙热，滚烫得足以在她的脑海中烙下一个深刻的印记。
她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睡不着？”他似是快要入睡，嗓音略哑。
许雀忙闭上眼睛，得来他的轻笑。
像是能看到似的。
一闭上眼，那均速的节奏就更加难以忽视。
同样无法忽略的还有她自己的心跳。
洒在地面上的月光沉如水，从未关上的窗吹进来的风掠过床头的翘脚兔子，拂到她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腰间的手掌慢慢松开，那胸膛的起伏也逐渐平稳。
她小心翼翼地在他怀里蠕动，抬头，看向他的脸。
那双眼正闭着，卷而密的睫毛落下一片羽毛似的阴影。
“顾行也？”
许雀轻声唤他的名字。
那呼吸仍然深沉而有规律。
许雀从他怀里出来，撑起身，看着他。
这张脸就算睡着，也漂亮得好看。
她喜欢他的眼睛，即使现在看不到这双眼睛，她也喜欢。
这双眼睛的主人总能在她最危难的时候及时出现。
很多次，很多次。
许雀不禁会想，如果没有他，她会变成什么样。
糟糕的、不堪的、令人觉得下贱、唾弃。
没有人如此关心她，没有过。
许雀贪婪地描摹他的轮廓，指尖虚浮，静静地望着，痴痴地看着。
最后，虔诚地低下头，在他眼眸上落下轻轻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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