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放平台的短视频剧本进入最后修改环节，小员工疲惫地想，这世界的三大欺骗之一——老板的同意。
如果这一改了很多遍、让他呕心沥血的版本再过不去的话，他就要住进市中心最贵的医院了，还没人给报销的那种。
上司告诉他，可以了，不用再改。
他当听不见。
俗话说，期待越大失望就越大，这句话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上司颇有几分严肃，“这次是真的了。”
反复确认后，他喜极而泣，喜提高烧，当天住进了医院。
顾行也知晓后，去医院看陈叔的时候顺便看望了一下他。
小员工迷迷糊糊地意识不清，他现在烧已经退了，就是觉得眼前啊都是文字在乱飞，那些被他写得特别惨的配角似乎都来锁魂追命了，在他耳边聒噪不休。
“啊，不怪我，都是我老板的错！要找就去找我老板！”
他在床上举着手乱抓一通。
旁边跟着来的市场经理尴尬：“他可能烧糊涂了。”怪可怜的。
顾行也站在病床边，垂眸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就没带他去看精神科。”
市场经理意会，忙点头：“等他醒马上就带他去。”
顾行也“嗯”了一声，转身要走，不料床上那人猛地抓住他手腕。
嘴里骂骂咧咧，尽是些“老板坏、老板黑”的言论。
他冷眼扫过去，发现对方还在昏睡，在这冷然的视线中，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缓缓睁开眼，见到是他，一张憔悴的脸立刻鲜活了起来。
他蹭地一下坐起来，好像重新启动了电源。
那手没放，改用两只手握住他的，感动地几乎落泪：
“顾总您来看我了，我何德何能，能在咱们公司工作是我多年修来的福分，我下辈子还要在咱们公司工作，生是乐亚的人，死是乐亚的鬼，当牛做马也要报答顾总！”
顾行也：“……”
抹了两下不存在的眼泪，看见老板冷然的脸，他心里忽然又咯噔一下。
颤颤巍巍地问：“……剧本还要改？”
“不用。”
小员工按住胸口，放大心。
“不过……”
他立刻又惊心胆战起来。
就见老板拍了拍他的手，用他那帅气逼人的脸上的一张嘴说：“你倒是提醒我了，下辈子，我一定率先踢掉你的简历。”
“……”
他好像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人走前又嘱咐，“别忘了带他去精神科。”
小员工：？？？？
市场经理叹气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养病，这段时间我会帮你好好把关的，虽然你职位不高，功劳却是一等一的高，放心，我会挂念你的。”
让没缓过来的小员工下意识猛掐自己大腿。
问：“我是被辞了吗？”
怎么说的好像他即将不久人世一样。
顾行也走到VIP楼层的一间房前，抬起手敲了下门。
过了两秒，门被打开。
陈佳美看着顾行也，显得有几分意外，却极为熟络地把人迎进去。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那当然不是，你最近不是正忙着人生大事呢。”
这是顾行也的原话，他离开港城前就对顾爷爷说了这三个字，见他执着，顾爷爷只得点头同意，却是不允许他再进行任何户外冒险。
陈佳美欣赏许雀是出于职业眼光，其他方面，倒是一概不知。
她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不过从别人口里偶然得知的内容也能略窥一二。
“你们不合适。”她知道后这么对顾行也说。
使得顾行也立刻紧蹙了眉头。
他冷脸相待，陈佳美却悠悠一笑，“我不是说你们必须分开的那个不合适，你们之间地位的不对等造成的差异是客观存在的，这点不合适。”
因着陈叔在顾家工作多年，已是半个顾家人，陈佳美虽与他同辈，也算是看着顾行也长大的，她太清楚他的性格了。
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却在乎得要命，偏偏还不想让任何人发现。
“性格啊三观啊，等等，都是需要磨合的地方。慢慢的，你就会发现有些地方时磨合不了的，不你退步，对方也不退……要想走下去，总要有一个人退步。”
顾行也毫不犹豫地打断她：“你是在回忆你自己的经历吗？”
陈佳美一愣，笑道：“可能是吧。如果当初和Jose在一起，就有可能是这个结局。”
“你也说了，可能是。没有发生的事情，不要谈如果。”
不论从前还是往后。
从前他想了很多遍“如果”，最后的结果只是陷在记忆里无法自拔。
“而且，我觉得我和她没有磨合不了的地方。”
这自大、对一切都充满了高高在上的蔑视和掌控，是他生来具有的能力，陈佳美不给予批判，只问：“假设她的工作需要各地奔波，而你也需要经营家产，为了不聚少离多，你会让她放弃吗？”
“为什么要让她放弃？”
陈佳美顿时说不下去了，他低估了顾行也。
这略带傲慢的反问几乎可以让任何一个女生沦陷。
英年早逝的父母留给他的是安静的童年，却也带给了他高尚无暇的爱情观念。
他之所以不反驳沈复的“尊总、理解与包容”，是因为他，从心底也深深这样认为。
那死在雪山上的两个人至死都做到了这一切。
陈佳美也想到了那对夫妻，顿时有些慨叹，难不成赤子之心也会由基因继承？
此时，顾行也只是坐在陈叔的病床边，细心撕掉橘子上的白色脉络，递到他的手中。
陈叔的病是年轻时留下来的病根，旧病难医，好在危及不了生命安全。
他年不过半百，头发已经全白，捏着橘子并没有吃，有些挂念：“你爷爷在港城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药啊？”
顾行也抬眸看他，把剩下半个橘子也递过去：“他身边有管家、保姆，还有医护人员定时上门检查，你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这橘子是苦的还是酸的。”
“……”陈叔转而却笑出声，“就不能是甜的？”
他掰了一半放进嘴里，顿时被酸得变脸。
顾行也不禁扬了下唇，把那青色的皮扔进垃圾桶，却没忘揭露：“陈叔不是来东城看病的吧。”
陈叔装傻：“最好的骨科医生在东城，除了看病，顺便再看看你和佳美。”
“嗯。我刚问过医生了，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你既然这么担心我爷爷，不如明天就回家看看他？”
陈叔向陈佳美投以求救信号。
陈佳美摊了摊手：你们之间的矛盾，我可帮不上忙。
陈叔微微叹气，坦白：“也不瞒你，是你爷爷让我来的。”
顾行也掀起眼皮，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神态。
“除了顾知悠，还有你？”
“哦？你妹妹也来了？看来你爷爷是真的放心不下你。”
何止放不下，简直是捂在手心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碎了。
顾行也却不怪他，他爷爷变成这样，跟他脱不了干系。
他沉下眼眸，说：“那他身边除了管家保姆，就只是医生了。”
他来东城，也并非来得那么干脆。
远离亲人，不是他的痛。
却是亲人几乎尽失，只剩下顾行也和顾知悠两个直系嫡孙的顾世泽的痛。
陈叔一下子就听出他语气中的寂寥，也因而产生出一股对故土的思念。
分明没离开几天，他却格外想念那个地方。
这几天顾行也都安安静静地搞事业，听佳美说，还顺便谈了情说了爱。
这样就很好。
那他或许明天就可以回去。
不成想，有人先他一步开口：“我明天回港城。”
陈叔颇感欣慰。
“那我和你一起回去。”
“刚才是骗你的，医生说你还要休息几天。”
“小骗子。”陈叔笑骂他。
顾行也个骗子一整天也没去公司，许雀在公司见过了短视频的拍摄团队。
其中有两个人她略有些眼熟，是去过林芝的人。
那男生自我介绍姓齐，名野，今年刚满二十四。
别人问他为什么自我介绍还要带上年龄，他就道：当然是因为我还是单身，这样比较更有凑对。
说着，视线不经意往许雀那里看了一眼。
看得让人莫名其妙。
陈甜鱼却“哎呀哎呀”地想，这小伙子还惦记着呢。
会议结束，路过齐野，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劝说。
既然不想活，自有人会教他“重新做人”。
之前是不知道许雀的心上人是谁，现在知道了，竟觉得他这个名字有点山寨的意味。
样貌嘛，也还算中上。
这世上大抵没几个人能长成顾行也那样，混血的优势恰到好处。
齐野在她的视线里有点发毛，忍不住叫住她：“姐，你干嘛？”
这声“姐”让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别别别，别和我乱攀亲戚关系。”
“问你个事儿。”他走过来。
“你问。”
“你之前说的那个‘我现在立刻惨死在她眼前也代替不了那人对她的一丁点影响’的人也在这儿？”
陈甜鱼都要佩服他惊人的记忆力了。
不由得点了点头。
“那我就会会他。”
那双眼里亮着非同寻常的光，将手按得咔咔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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