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算旧账

心境一道,最忌讳的就是大喜大悲、大起大落。

陈衍初到檀州时风光无限,一呼百应,火药之事败落后,被关在地牢半月有余,昨日韦仲许了他生还的希冀,转眼之间再度破灭,烧心裂肺,苦不堪言。

一个人要是连死都不怕了,天底下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了。

陈衍状若疯癫,怒意撕开了万念俱灰的皮囊,要把他焚烧殆尽,“不管侯爷相信与否,下官无错!”

他气急攻心,呕出一口血来。

“朝廷克扣燕辽军饷三年之多,下边的人就靠着那点军饷过活,还得省出钱来养父母妻儿,朝廷不给钱,就是断了他们的活路!下官难道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跟我打仗的兄弟一个个饿死吗!”陈衍厉声道:“檀州这些钱,都是给燕辽将士的,下官无错!”

颜明津看都不看他,“真感人啊,要不是见过这五百万两,我就真信了。”

他敞开桌下的樟木箱子,连箱带物朝陈衍掀过去,满箱的银子砸了陈衍一身,“陈府搜出三百多万两赈灾银,我还听说,陈总督近些时日一口气买了十几间宅子,添置了一百五十亩良田,这些钱都是哪来的?又是给谁的?”

连同银子一起查出来的,还有官员交流传递的信笺,明目张胆地写着“越江何不福我而决口乎”,百姓的生死存亡,在这些人眼里只不过是谋差营保的工具。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为国为民。

“哈哈哈哈……侯爷这话不觉得荒唐吗!”陈衍扯下头上的发冠,狠狠砸在地上,“朝廷每年有一半的银子进了侯府,侯爷怎么会缺钱呢,您哪里知道没钱的滋味啊!”

“陈家几百口人跟着下官在塞外吃沙子,难道不配买屋买田吗?”他双目通红,“侯爷高高在上,也该体谅一下!”

他抹掉嘴边溢出的血迹,怪叫一声:“哎呦,瞧下官这记性,才想起来,颜家早就死光了,侯爷哪里还有什么亲眷。”

平地一声雷,众人皆变了脸色,不由自主地看向颜明津。

陈衍冷笑一声,“这一切,都是你们颜家聚财的报应!”

颜明津就像没听到一般,毫不在意。

陈衍得了兴头,伏在地上狂笑不止,大声咒骂。

邓晏一脚将陈衍踹翻在地,拔剑抵在他喉间,道:“少在这里顾左右而言它,你不如下去好好问问,陈家的列祖列宗让你养匪害人吗!”

“又错了!他们本来就快饿死了,下官给吃给喝,救了他们一条性命,是他们自己上山来当土匪的!”陈衍梗着脖子笑道:“什么叫养匪,下官分明是在救人!”

邓晏平静道:“山匪抢占流民地盘,偷盗粮仓,奴役百姓,肆意伤人,你说这是救人?”

“就算你真有拳拳之心,镇边军是人,檀州受灾的百姓就活该被大水拖累致死吗!”只听砰一声重响,王福嘉将茶杯掼在桌子上,“多少人因为没有及时安置冻死饿死,还有多少人因为饥荒而被迫典卖子女的,眼前的惨状你视而不见,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是真的为边境军民考虑!”

“真是清高啊,你今日在这里咄咄逼人,就没想过自己身上背了多少笔债吗”,陈衍强撑着爬起来,“符俟要钱要兵,不惜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你也是帮凶!”

陈衍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披头散发,指着王福嘉高声道:“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你们统统不得好死!”

银光一闪,一把六寸长穿风而过,把陈衍的手钉进了屏风里,颜明津缓缓收回手,“一句,一刀。”

王福嘉冷然道:“你可以不把我和义父放在一处。”

韦仲冷笑一声。

“狡兔死,走狗烹,既然入了这局,谁还能善终,大棋子操纵小棋子,后来者踩死前人,诸位以为的善真的是善吗”,陈衍突然笑起来,“呵呵,垂髫小儿,不知深浅!”

第二把匕首穿透了陈衍的左胸。

他倒着气,狞笑道:“王福嘉,你最好祈祷符俟能一直护着你,一旦真相败露,你比我还要恨他百倍!”

王福嘉一把按住颜明津手中的刀,“你说什么?什么真相!”

陈衍没再回答,而是跌跌撞撞地爬向韦仲,“国师高明!韦大人高明!陈衍自愧不如!”

忽然,他掐住自己的脖子,口吐白沫,浑身上下的皮肉沸腾起来,尖声惨叫道:“毒……”

躲在屏风后看医书的乌日娜鼻子一抽,瞬间从袖中抽出银针,“小心,离他远些……这是天仙子的味道!”

天仙子!王福嘉赶忙去看陈衍,只见陈衍皮肤已经涨成黑紫色,仿佛身体里的邪物就要破体而出,她脸色一白,手指按住剑柄,天仙子竟然阴毒至此。

陈衍神智全失,挣扎过后忽然僵立不动,瞳孔成了瘆人的漆黑色,他歪着头,仿佛在听人说话,再抬起头时像被人操纵的木偶,不管不顾地朝颜明津扑过去。

“不好,他要伤侯爷!”贾川一脚踹在他后心处,陈衍毫无直觉。

“已经没有神智了!”乌日娜手中银针一闪,扎中了陈衍身上的几处大穴,但陈衍只是僵直一瞬,又锲而不舍往颜明津处扑,乌日娜急道:“快杀了他,他已经死了!”

乌日娜话还未尽,陈衍已被长剑当胸穿透,血溅了一地,在蛊毒的透支下变成了滋滋作响深黑色。

邓晏一言不发的看着脚下的尸体,沾血的剑被他丢掉地上,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上并不存在的血迹。

大堂中一时落针可闻,只剩下黑血的滋滋声,仿佛地府中的恶鬼的嘶鸣。

王福嘉踩着这寂静,走到韦仲身边,“蛊毒是我义父给你的吗?”

韦仲无动于衷,“姑娘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天仙子,这种毒早就失传了”,王福嘉满眼嫌恶,“除了我义父,谁还会弄这种恶心的东西。”

“还叫什么义父?”韦仲尖声道:“不嫌恶心吗?”

王福嘉不想同他废话,“回答我,是我义父给的吗?”

韦仲像一条择人欲噬的毒蛇,“我劝王姑娘还是少管闲事,我死了,国师大人怀疑到你头上,你猜猜,我们两个谁的下场更凄惨!”

王福嘉一剑刺透他的肩胛骨,把人钉在地上,淡淡道:“不承认也没关系,那这个呢?”说罢她拍了拍手,门口侍卫应声出去,不一会便带回来一个骨肉如柴,气若游丝的男人,她问道:“这个人,韦公公认得吗?”

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正是匪寨养出来的怪物,乌日娜银针拔毒,连施五日才救回来他一条命,又调养了数十日,这才能断断续续地开口说话了,只是毒入肺腑,能撑几日就不一定了。

看到他,陈衍脸色一变,马上强行镇定下来,“这是匪寨的力士,你什么意思?”

“不如叫怪物更准确”,王福嘉道:“这可是大殷明令禁止的西域剧毒,不会也是韦大人的主意吧。”

韦仲嗤笑一声道:“血口喷人。”

“九叶草的种子,磨制成三尸毒,消耗人的精血,把人变成嗜血失智的怪物”,乌日娜眯着眼睛,在空气中轻嗅两下,道:“你一进来,我闻到九叶草的味道,就在你身上,别想抵赖!”

韦仲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咱家只是干了自己该干的事……”

“那这些呢?”颜明津将一本账簿丢到韦仲脚边,幽幽道:“七百万两白银,要是你不和这群贪官混在一处,这钱还怀疑不到你头上去,贪污可不是小事,这就是你该的事?”

韦仲不语。

颜明津问道:“您以为地牢是那么好进的,还是我的暗卫尽数瞎了?”

“韦公公这是……”,他嘴角上扬,眼里却无半点笑意,“百密一疏啊。”

韦仲自始至终神色不变,“侯爷,咱家奉劝你一句,前尘往事不是你该管的,就此罢手,日后还能保你一命。”

“是吗?”颜明津端着一只青瓷茶杯把玩,“公公指教。”

韦仲眼里闪着精光,道:“颜家再怎么风头无二,终究是皇帝养的一条狗,一块人人觊觎的肥肉。外人再怎么眼热,都该知道,颜家的钱根本不是皇恩浩荡,而是悬在头上的催命符,侯爷没死,只是因为颜氏还有利用价值。”

颜明津漠然道:“知道的真多。”

韦仲忽视了他言语中的森然冷意,“但既然是狗,总得栓条绳子,握在手里的才是好狗。”

颜明津道:“继续。”

韦仲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奈何肩上的伤口血流如注,片刻不到便颓然倒地,他咬牙道:“侯爷也该知道,皇帝也是利用你的,当年老侯爷是否真的要杀国师暂且不论,但皇帝连证据也不要,就逼死老侯爷和公主,君主之心,硬如磐石!”

他声音愈发尖利,“一味的守君臣之道便是愚忠,弃车保帅,弃暗投明,才是正道!”

颜明津瞥了他一眼,“正不正道,还要你教我?”

“颜家是谁的狗暂且不论,你可是国师养的一条好狗啊”,颜明津轻轻放下被子,靠近韦仲,“你以为龙椅上那个所谓的舅舅,就能困的住我吗?”

“我所求不过一个真相和……”,颜明津突然顿住,看了王福嘉一眼,便移开眼神,声音有些紧绷,“其他的我都不在乎,而国师大人,将来非死不可。”

他所求的,一个真相,一个人而已。

韦仲被剑身压住喉咙,喉咙里传来咳咳的倒气声,“你……高兴的……太早了。”

“你罪该万死,与陈衍合谋伤民是一桩,贪污赈灾款是一桩,意图刺杀朝廷钦差又是一桩”,颜明津剑身下压,“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既然这么想死,那我成全你。”

剑身一横,朝他的脑袋劈下。

那瞬间,韦仲甚至没有管向他袭来的剑锋,而是玩味的看向王福嘉,满目皆是森然的恶意,直到头颅滚落在地,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还是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王福嘉叫他看的遍体生寒。

颜明津一步挡在她面前,隔绝那道视线,手掌轻轻地盖住她的眼睛,“没事,别看了。”

今天码字脑袋都要打结……求评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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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算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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