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陈情

阳历十二月十五——万寿节,景瑄侯府。

王福嘉刚跨下马背,就被拥进了大氅里,“我就知道你不好好穿衣服,”颜明津拂掉她肩上的雪,把她脖颈处的盘扣系紧,再围上一条狐皮围脖,道:“天寒地冻的,你也不怕凉着。”说罢赶紧领她进府。

两人回陵阳后,各自忙得打转,整半月一面未见。

袁卓已然把他亲外甥当成“活算盘”,颜明津被拉去审户部的年末报账,檀州贪污案景瑄侯雷霆手段榜样在先,户部官员吓得腿肚子转筋,每天吃斋念佛,生怕被侯爷揪出什么纰漏,以儆效尤。

王福嘉则随符俟在承天观接待来访拜谒国师的官员,官员个个都是人精,知道讨好国师要先从王福嘉入手,她每日被各种阿谀奉承劈头盖脸地砸,练就了一身皮笑肉不笑的好功夫。

好不容易把手头事打发得七七八八,趁着皇帝生辰朝廷休假三日,颜明津才邀请她来侯府一叙。

王福嘉任凭他吭哧吭哧一通包裹,抱着颜明津递给她的热茶暖手,道:“从舟是个贴心的,这不还有你嘛。”

一句话给侯爷哄得服服帖帖,轻哼一声,“符俟也不知道给你加几套冬衣,他这个义父是干什么吃的!”

王福嘉识趣地没提符俟给她备的冬衣雁台都快放不下了,赶紧换个话头,“我来时见了一桩奇事……”

中央大街,金吾卫执枪肃立两侧,百姓皆是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只见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慢慢悠悠地穿过城门,赶车的位置坐着一位小娘子,手里捧着一本旧书,在吵吵嚷嚷的大街上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看得津津有味,甚有气度。

一阵风吹过,破烂马车的帘子掀起,里面竟然满满当当的全是书。

颜明津用暖炉换掉她手中凉掉的茶水,仔细把她的手捂热,才道:“大概是皇帝接言姑娘回来了吧,”他接着皱眉道:“你这手要生冻疮,等我先拿花油给你揉开。”说罢便要起身去拿。

王福嘉把他拽住不让走,这时候还管什么冻疮不冻疮的,“这位言姑娘是谁?怎的还要皇帝亲自下令去接?”

颜明津被她拽着,回头诧异道:“你不知她?”

十九年前,袁卓微服私访颍州,与一位私塾先生家的小姐沾了露水情缘,小姐不愿意随他进宫,起初袁卓每年来看她一次,后来便差人捎些宫里的稀有玩意,再到后来,皇帝也就逐渐把这人忘了。

这位小姐第二年就生了个女儿,袁卓嫌面子上不好看,孩子就一直养在言家,一直长到十九岁。

“听说那位小姐今年春天生了场大病,仙去了,”颜明津坚持拿来花油,倒到手心里,缓慢而细致的揉搓王福嘉的手,道:“皇帝才想起来还有个流落在乡间的女儿,这次接言姑娘回来,许是突然良心发现。”

王福嘉给他揉的掌心发麻,冻得僵硬的指尖被搓揉的泛红,滚烫的热意夹杂着酸麻的微痒从指缝烧到心脏,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咂摸出一点逾越礼制的意思,缩回的手却又被那人包进掌心。

“她来陵阳也算是一件大事,皇帝给个封赏安抚一下,也是给自己当年的风流债一个台阶下,”颜明津捏着帕子擦净她手上残留的花油,把一个温暖的汤婆子放在她手心里,做完这些,他抬眼看向王福嘉,笑道:“你要是想结识她,等寿宴上就能见着。”

王福嘉总觉得皇帝没这么好心。

她正想着,颜明津差人抬进来两只黄梨木箱,沉甸甸的放在她脚边,道:“先不说他们,晚宴在即,我还给你备了一份大礼。”

“这是……”王福嘉拨开箱子盖,险些被晃花了眼,“衣裳?”

入目便是一件莲青斗纹番丝鹤氅,仙鹤栩栩如生,振翅欲飞,不用摸就知道是上好的料子。

“我盯了织造府半个月,才赶出这十件衣裳,”颜明津手指拂过上乘的衣裳料子,一件件地抖开给她看,左手弹墨、缂丝、蹙金、彩绣工艺,右手雨花锦、软烟罗、蜀锦缎子,期待的问道:“如何?”

如此珠围翠绕的样式就差把“穷奢极欲”四个字写在脸上,一看就是景瑄侯的手笔,王福嘉抱着汤婆子,面不改色地给他泼了一盆凉水,“我不当花孔雀。”

这属于人身攻击。

“今夜是我初到陵阳参加的第一个宫宴,恐怕多半要成为众矢之的,难免惴惴不安,”颜明津丝毫不以“花孔雀”为耻,反而动之以情道:“你要是明妆丽服夺春晖,他们多半不会再揪着我不放。”

王福嘉被围脖上的狐狸毛蹭的心烦,忍不住伸手拨楞,道:“皇帝陛下是你亲舅舅,何来惴惴?何来不安?”

更何况“害怕引人注目”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倒反天罡,王福嘉觉得极其荒谬,侯爷分明巴不得皎如日星,卓尔不群呢。

“他就是我亲爹我也……”

王福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颜明津在她“别装”的审视下败下阵来,老实道:“其实这些衣裳另有隐情。”

王福嘉冷酷地抬抬下巴,示意他如实招来。

“檀州一行,虽是把功劳都推给遗雁,但我们其他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心里门清,就算是给符俟个面子,他今夜也得封赏你一官半职的,你穿着这些华丽的衣饰也算应景,”颜明津道:“更何况,你不想让符俟知道我二人熟识吗?”

王福嘉终于被他说得有点动心了。符俟本就有意让她接近颜明津,给侯爷牵线搭桥当媒人的,用一件衣裳委婉地暗示她与侯爷交好,也算是给义父一个交代,她也能多留在义父身边打听一些消息。

她冷冷地盯着衣裳看了一会,咬咬牙道:“也好。”

语气好像看见了自己八辈子的敌人。

既然想通了,便得捏着鼻子当一回“花孔雀”,颜明津捧着一件宝蓝缎暗花十二幅湘裙在王福嘉身上比了比,笑道:“你怎么穿什么都这般好看。”

王福嘉丝毫不打算跟他客气,点头收下夸赞,眼疾手快地挑出一件低调的鹅黄烟罗绮云锦袍,“我看这件就不错。”

“云想衣裳花想容,”颜明津笑道:”这颜色正配你。”

王福嘉问道:“从舟穿什么?”

颜明津看着她手里的鹅黄衣裳,笑盈盈道:“孔雀蓝。”

还真是孔雀。

一个时辰后两人各自收拾妥帖,王福嘉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鹅黄配孔雀蓝,绮云配墨竹,连料子都一样,果真应了那句“正配你。”

颜明津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得意,“祐安,是不是很般配?”

王福嘉并不想知道他说的“般配”是指什么,应该是指衣裳颜色吧,她垂下眼睫,死命的按着另一个几乎满溢而出的答案。

不会的,她几乎惶然。

她眼睁睁地看着,颜明津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双鱼形玉佩,青白两色泾渭分明,他蹲下身来,把玉佩掰开一分为二,把其中一块白玉雕成的鱼形系在王福嘉腰间的玉带上。

房里很静,侯府墙外大街上的叫卖声依稀可闻。

“公子,这铃铛可是用青玉雕的,买一个带着多热闹啊?”

“我看看。”

“哎呦,公子还带着心上人呢,那就买两个,一个青玉,一个白玉,正相配!”

“老人家真会说话。”一男一女的笑声。

“有情人就是要成双成对,这玉一撞,听个响,以后天涯海角都能找着她!”

“好,那就给我包两个!”

颜明津指尖翻转间在她腰间系了个结,玉佩起伏闪动,两块玉佩突然一撞,叮得一声,王福嘉心口一麻。

她一下子回过神来,很多事情,再也藏不住了。

“从舟,我们不能……”

不能什么,她也不确定,但她必须要遏止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她不曾真正了解过的悸动,不管是她的还是他的。

他们,太近了,越界了。

颜明津挂好玉佩,满意的不行,笑道:“还差最后一个,宴上诸宾还都要簪花。”

“从舟,”王福嘉根本没心情考虑什么簪花,“你在檀州时同我说过,说你没有爱慕之人,现在可还作数?”

颜明津拉着她的手,牵着她带到八仙椅上坐下,避开她的视线,问道:“祐安怎么突然问这个?”

王福嘉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怔忪片刻,急切地问道:“还作数是吗?”

颜明津从侍女手上接下一枝滴粉缕金花,簪戴到王福嘉云髻之侧,默不作声。

“先等等!”王福嘉站起身,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她深吸一口气,“请侯爷帮我一个忙。”

颜明津伸出去拉她的手戛然而止,指尖抖动着蜷起,缓慢的放在椅背上,“你说,无论什么,我会尽力的。”

王福嘉觉得难以开口,“我没有逼迫侯爷的意思,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可以随时拒绝我。”

颜明津垂下眼睫,“好,你先说。”

王福嘉顿了一下,缓缓道:“请侯爷配合我……演一出戏。”

颜明津指尖焦躁地磨蹭着椅背,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什么戏?”

王福嘉闭眼,“婚事。”

颜明津沉默,身体绷紧,“和谁?”

“靖嘉。”

写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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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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