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跟在青牛背后,白月明只觉得要不是身边人已经换了,简直是昨日重现。不多时,就来到阿牛家的木屋,此时屋内已经燃起了灯火,在淡淡的雨丝中散着暖暖的光晕。阿牛依旧飞扑进阿爹的怀中,阿牛爹娘依旧热情地将两人迎进屋内。
一进门,只见司无涯已经好好地坐在木桌旁了,见两人进门,明显吃了一惊。迟疑了一瞬,竟似不认识两人一般,站起身来说道:“看两位风尘仆仆的模样,应当也是远道而来。”
叶朗行也是容色淡淡,全似不相识一般,自报名姓之后,将身后的白月明让进来,说道:“这是我的师父,白仙人。”闻言,司无涯眉头一蹙:“白仙人,这位远客却似曾相识。”白月明感到司无涯的目光正正落在自己的脸上,但又觉得他正常中透着些古怪。
三人各怀心事地一同吃饭,司无涯与当日一般,问起阿牛吹笛之事,阿牛的爹娘也如当日一般应答。白月明一直一语不发,着意观察几人神色,除了司无涯时常有意无意朝自己投来一瞥,竟是毫无破绽。
正思索间,却觉得自己放在膝上的手,被人用力一握,下意识便要挣开,但掌心却被这只手强硬打开,不由转头过去。只见叶朗行不动声色,却用手指一笔一画缓缓在她掌心摩挲。白月明抿着唇,耐着性子,仔细感知着掌心里缓缓移动的微痒触感。原来是“当心锦衣人”几个大字。
白月明无奈投去一瞥,却感到手掌再次被用力一握,随即便松开了。叶朗行站起身来,声音不大,在场的所有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师父,劳累了好几日。徒儿这就去为师父整理床榻,师父好早些休息。”白月明说道:“无需如此,我天地为庐,草木为衣,自可在饭堂地上安睡。”司无涯说道:“我可与这位少侠一处。此地潮湿,女侠莫要染疾才好。”白月明不发一言,一拱手,算是谢过。
入夜后,白月明揣着满腹疑问,躺在床上,着意复盘白日的种种细节。从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到阿牛一家如同昨日重现一般的言行,再到司无涯浑然不觉的态度,电光火石一般,心中一惊:“莫不是这个凤栖村已经被困在了同一天中。所有踏进凤栖村的人都会一遍遍地重复当日的言行。而唯一的破局者,就是离开过凤栖村的叶朗行和自己。”
一思及此,白月明仿佛一盆冰水兜头而下,从头冷到了脚,脑海飞速地开始运转:“如果是这样,无论是司无涯还是阿牛一家,甚至整个凤栖村,都已经成了局中之人。而唯一可以破局的人,就是去而复返的我和叶朗行。但这个局的关窍又在何处呢?”
她翻了一个身:“当日我和叶朗行被引开凤栖村,都是因为那个深林中的披发人。看来解开这个谜局的关键就在于他,而披发人的出现总是伴随笛音。所以,要想破局,应当不用贸然做其他,静待笛音出现即可。”
她这么想着,心下稍定,闭眼假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缕笛音飘飘渺渺地传来,白月明一翻身,坐了起来,凝神细听,心想:“绝不会错,这就是披发人的笛音,这一情形也是与当日一样。”
她悄声下床,将门推开一条小缝,只见阿牛如当日那般,懵懵懂懂地走了出来,白月明蹑手蹑脚地跟在其后。只听“吱呀”一声,身后的客房也开了一条小缝,叶朗行和司无涯跟了过来,三人俱是一惊。
“师父,我就知道你没睡着。”叶朗行几步赶上白月明,悄悄耳语。白月明说:“别说话,你把前面的阿牛跟紧了。”叶朗行乖巧应道:“是,师父。”待叶朗行走远,司无涯与她并肩而行,也悄声问道:“白师妹,你怎么成了叶朗行的师父了?而且见你两人形状,想必经历了一番血战,你可有事?”
白月明避重就轻,说道:“无大碍,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将计就计而已。不过你怎么认出我的,昨夜我见你浑然不觉的模样,还以为这乔装把你也骗过了呢。”司无涯说:“昨天你一进门我就认出你了,但见叶朗行叫你师父,便知道他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白月明说:“司楼主真是好眼力。”司无涯说:“在下眼力倒是一般,我是闻出了你的味道。”白月明说:“对不住,我前几日尽在洞穴里钻来钻去,不见天日,草率了一些。”
司无涯还要说什么,只见阿牛已经来到林中空地,停了下来,三人连忙伏在树后的阴影中。清冷的月光下,披发人如约而至,如当日那般,阿牛学完曲子,告辞而去。那披发人却站在林中空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在等什么人。白月明用余光环顾两旁,另外的两人的面容都隐在树影后,看不分明,但无疑,他们都屏息凝神地注视着林中空地。
良久,披发人垂着头,阴阴说道:“朋友,你既然已经识破了梦中梦,为何不现身一见。”白月明向另外两人做个手势,自己从树后走出。只见那人依旧在空地上形单影只地站着,齐腰的头发遮住了脸面,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但见白月明走近的瞬间,他抬起头来,虽然面容依旧隐在阴影中,看不分明,但难掩他言语中的惊讶:“怎么又是你,你能三番五次地进出我这梦中梦,想必有些来历。”
白月明坦率说道:“来历谈不上,有些缘分而已。我也奇怪,难道我这个闲散之人,和你这个造梦之主,还有什么缘分不成。”披发人说道:“我从未见过你,这处梦中梦,也不过是我寄托自己心念的一处世外桃源,还请你速速离去,今后也不要再来打扰。”
白月明微微一笑,朝披发人又走近了两步:“哦,真有你说得那般轻巧吗,我看未必。明人不说暗话,你将这么多人的神识都困在这梦境之中,竟然还称其为世外桃源,究竟是何打算?”那披发人不答,头垂得更低。半晌,阴阴地笑了起来:“姑娘,你难道不知道看破不说破的道理吗?我本想两相放过,你却偏不领情,真叫我饶你不得。”
白月明说:“我既然走出来,就决定破开此间迷局。以我这身外身,渡你梦中之人。”那披发人依旧垂着头,阴笑道:“你愿发得倒是不小,只是可惜,你不知道破梦的关窍。”
白月明冷笑道:“你说对了,我当然不知道破梦的关窍。”她更向前迈进了一步,离披发人只有一臂之遥:“因为,这破梦的关窍,早就已经消失了,不是吗?”
闻言,披发人猛地抬起头来,白月明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这是一张颇为清俊的脸,皮肤如久不见天日一般的白皙,眉眼如白描一般的细长精致,只不过在清冷的月色下,这张白的几乎透明的脸显得有些失真。此刻,这双细长的眼正直直地看着自己:“你难道已经知道关窍是什么了吗?”
白月明微微一笑:“当然,我不仅知道,而且我还可以让关窍现身。”披发人后退一步,又将自己藏在阴暗中,连连摇头:“这不可能。”
白月明并未回答他,只是从袖中翻出悠悠寄身的水囊,小心翼翼地将囊中水倾倒在地。只见悠悠缓缓的从水中站起,整理自己的衣裙。披发人一步抢前,惊道:“是你!”
悠悠抬起眼睛,眼神有些迷茫,转而又为不忍:“我死了这么久,一睁眼竟然还是你,我原本以为我们已经两不相欠。”披发人双手上前一扑,却扑了一个空,急切道:“我们如何能两清呢,是我欠你的,永远也两清不了。”
悠悠怔怔地看着披发人,轻轻地摇头说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很多事情,我已经记不得了,可是...”她捂住心口,似乎是很难受的样子,哽咽着说:“我很痛。”与此同时,整个空间产生水波纹一般的震荡,等到震荡过后,一切恢复平静,连天空也放晴了。
白月明仰头看天,天空一片湛蓝,万里无云,白日当空。但这日光并不刺眼,反而朦朦胧胧有些像在梦中。白月明心中了然,原来这里还是幻境。地点仍然是那片林中空地。唯一不同的是,空地上多了一株枝繁叶茂的梧桐,枝条蓊蓊郁郁,亭亭如盖,少说也有数百年了。
树下,一个白衣少年正在抚琴,他的黑发高高地束起,但从那如白描一般的眉眼,正是披发人,只不过年岁要轻的多。白月明心道:“看来这并非虚构的环境,而是某个人的回忆。对比起来,这棵复生的梧桐应当是回忆与现实的最大区别,也应当是变故发生的关键。”
白月明更加着意往梧桐树上看去,只见蓊蓊郁郁的枝桠间,正坐着一个绿衣少女,她将身形隐在青翠的枝叶间,却托着腮,静静地聆听树下少年的琴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