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写字楼的灯光大多已经熄灭，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像固执守夜的眼睛。
赢力科技硬件实验室就是其中之一。
温肆拎着两个大大的环保纸袋，里面装满了热乎乎的糖水和各式各样的点心宵夜，站在实验室门外，略微犹豫了一下。
她刚从另一个跨部门协调会脱身，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想到技术部有人可能还在苦熬，她还是绕路去了趟楼下那家评价不错的烘焙店。
部分真心，部分是早已融入骨髓的职场习惯——维持关系，鼓舞士气，这是运营总监的职责之一。
她轻轻推开门，实验室里景象依旧。惨白的灯光下，核心成员都在，个个面色憔悴，但眼神却像锥子一样聚焦在各自的屏幕或仪器上，温肆一眼便看到在仪器前测试样品的纪墨。
空气里的松香水和焊锡味似乎被一种更凝重的专注感压了下去。
“各位勇士，歇会儿吧，补充点能量。”温肆扬起声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令人放松的笑容，走了进去。
她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表面平静的湖面。几个人几乎同时抬起头，脸上闪过惊讶，随即被惊喜取代。
“温总！”小杨最先叫出来，眼睛盯着她手里的袋子放光，“您可真是及时雨啊！我肚子都快饿扁了！”他早听凌琉说过温肆的大方，今天自己也体验到了。
“是啊，温总，太感谢了！”赵嘉也站起身，搓着手，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连一向内向的小吴也推了推眼镜，小声说了句“谢谢温总”。
技术部这群人，对温肆的观感一直不坏。她能干、漂亮，虽然看起来有点距离感，但每次沟通都逻辑清晰，而且总是很尊重他们的专业意见。
比起其他部门那些动不动就提“梦幻需求”的总监，温肆简直算是一股清流。
更重要的是，上次会议她站出来间接支持了技术部，这让大伙儿心里都多了份好感。
“别客气，你们最辛苦。”温肆笑着将纸袋放在一张相对干净的辅助台上，开始往外拿糖水和点心，“不知道大家口味，就都买了点。”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连续加班带来的沉闷和压抑被食物香气驱散了不少。几个人围过来，一边道谢一边挑选自己喜欢的。
小杨拿了个巨大的火腿可颂，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感叹：“温总，您也太好了！哎，要是我们老大有您一半体贴就好了...”
纪墨正拿起一杯糖水，闻言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瞥了小杨一眼，小杨立刻缩了缩脖子。
温肆失笑，看清纪墨手里的糖水，打圆场道：“你们纪总监是身先士卒，跟你们一起熬着呢。她要是光顾着体贴，谁带你们攻坚克难啊。”
这时，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年轻工程师，看着温肆，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开口：
“温总，那个...我能不能加一下您的微信啊？以后要是有什么技术实现需要和运营沟通的，也好直接请教您...”他说得磕磕巴巴，眼神里满是期待。
这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其他几个年轻同事也纷纷鼓起勇气附和：
“对啊对啊，温总，也加我一个吧！”
“还有我！每次都要走邮件太麻烦了！”
温肆愣了一下，随即莞尔。她大方地拿出手机，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啊，以后沟通肯定更方便，扫吧。”
她调出二维码，几个年轻人立刻兴奋地围上去扫码添加。气氛变得格外热络。
赵嘉笑着对纪墨说：“头儿，你也加一个呗？以后撕赵...呃，沟通起来也高效点！”他差点说漏嘴，赶紧改口。
纪墨正小口喝着糖水看着几人互动，闻言动作一顿。
她其实几乎没有加工作以外私人微信的习惯。但看着同事们期待的眼神，以及温肆那边其乐融融的氛围，她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温肆也看向她，眼神带着询问，笑容依旧，多了些真诚的暖意。
纪墨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默默掏出了手机。两人扫码，添加好友。纪墨的头像是一张黑色小猫头像，昵称墨。
加完微信，宵夜也吃得差不多了。小杨等人很识趣地回到工位，留给两位总监一点空间。实验室角落的休息区，只剩下温肆和纪墨。
一时无话。只有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
温肆靠在桌边，没有刻意找话题，只是看着依旧在仪器前忙碌的纪墨的背影，忽然轻声问了一句：“卡在哪儿了？”
纪墨的动作停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无效的噪音把有效信号淹没了。目前的过滤方法，无法将它们干净地分离。”
她沉默片刻，又补充道：“电量也支撑不起我们设计的高性能。”
温肆听懂了那份艰难。她沉默了一会儿，走过去，从袋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递到纪墨手边：“润润嗓子，听着就让人头疼。”
纪墨怔住了。她看着那瓶递到眼前的、普通至极的矿泉水，又抬头看向温肆。
此刻的温肆，有一种同样被工作消耗的疲惫，以及纯粹的、不带目的的关怀。
她习惯了温肆在会议室里的伶牙俐齿和职场上的长袖善舞，却从未见过她如此“素”的一面。
仿佛所有的伪装都在深夜的实验室里被疲惫溶解，露出了底下真实的、也会累的血肉。
她迟疑了一下，接过水瓶，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温肆的手。两人的手都有些凉。
“谢谢。”纪墨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见。
“不客气。”温肆的声音同样很轻。
没有更多的交流。
纪墨喝了一口水，继续低头摆弄她的电路。温肆也没有离开，只是安静地靠在旁边，看着屏幕上那些她看不太懂的电信号波形图。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弥漫着松香水和疲惫空气的实验室里悄然滋生。
能看到的，是两个同样在深夜里、为了同一个目标而苦苦挣扎的、疲惫不堪的灵魂。
纪墨冷硬的外壳下，那根名为“执着”的神经，以及被深深掩藏的脆弱，似乎被温肆无意中窥见了一角。
而温肆卸下所有社交面具后，那份真实的疲惫和偶尔流露的温柔，也让纪墨心中的某种预设悄然松动。
等纪墨暂时忙完手里的活，技术部就只剩纪墨和温肆了。
纪墨没想到温肆一直在旁边陪她，看着在沙发上半倚着的温肆，坐得不算周正，眼皮大概是撑不住了，脑袋一点一点的，此刻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拨动着。
“哎！醒醒。”纪墨轻轻碰温肆的手臂。
温肆惊醒，眼皮轻颤，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竟对着纪墨傻傻笑了一下。纪墨一时看得耳根发热。
温肆清醒过来后，咳了两声：“纪总监，忙完了？我开了车，送你回去。”
“不麻烦了，我住的近，打车十分钟就到了。”纪墨收拾着包里的东西，揉了揉耳根。
“时间很珍贵，你住得近，也是顺路。”温肆坚持说道。
纪墨还想拒绝，不期然对上温肆目光，话头一转：“...行。”
当温肆开车驶向纪墨楼下时，嘀咕了一句：“确实近了。”
转头准备叫纪墨下车，发现她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温肆犹豫着没有叫醒纪墨，将空调调高了一度。
温肆光明正大的观察着她，从乌密的发丝到凌厉的眉峰，细长微翘的睫毛剪影落在青黑的眼圈，这人总不注意休息，再往下是标准的驼峰鼻，两瓣薄唇微启，这人睡觉怎么还张着嘴，就好似、好似要...
当温肆意识到自己再想什么，竟被吓到了，捂着怦怦跳的心脏，沉浸在自己情绪里。
半个小时后，纪墨悠悠转醒，查看了下四周，看到低头看自己手指的温肆，才想起是什么情况。温肆听到动静，转过头看她。
纪墨看到温肆微红的眼眶，她看了看时间，以为是自己睡久了，耽误她时间，她又不好意思提出来。
纪墨连连说道：“不好意思啊，不小心睡着了，你可以叫醒我的。我走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说着去解安全带，一只手比她更快速按了解开键，并俯过中控台，手越过她面前开了车门。
“早点休息。”温肆声音微微沙哑。
纪墨紧抿双唇，刚刚一幕不断回放，脸上热意上涌，幸好车内昏暗。
她下了车，看着温肆驾车驶离，慢悠悠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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