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笙用袖子掩住手炉:“嗯,刚到。”
黄腾心想,什么刚到,城门一开,两人就在这里候着了。瞧见对面的车把式,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嗅出对方的气息,不约而同收回视线,进而专心赶车。
中途休息时,红杏看见菜包与成化侯的亲昵,她有些吃惊。除去几个主子和小柳,菜包只跟厨子关系好,旁人想摸它,少不得挨它两爪子。
红杏还发现,每当成化侯咳嗽,表小姐就用内力替他驱寒。府上的老人说过,表小姐有时运用的招式来自翼州军,有时的章程来自江湖野路子,其内力深厚,像个百岁老人。
表小姐待人随和,与千山居有往来的下人都喜欢这位事少的主子,而砚云、砚书、卓九等人亲眼见过表小姐动手,说她宛如杀神降世,与平日里的散漫截然相反,取人性命毫不留情。
小柳端着热乎的饭菜过来:“红杏姐姐,吃饭。”
“表小姐与成化侯很熟?”红杏说完就想抽自己的嘴,往日探听消息,习惯了。
小柳答:“不够,我再去给姐姐乘些。”她语气冷淡,显然是不喜欢自己探听表小姐的事情。这都什么破差事啊,红杏叹了口气,“多谢小柳妹妹,这些够了。”
小柳起身,不忘记提醒她:“姐姐要吃饱,才有力气保护我。小姐的事情,不劳烦红杏姐姐操心。”
*
皇宫中,御书房。
“翼州西山匪患一事,容后再议。辰儿,这把匕首同苏相交上来的一样。”
萧北辰道:“皇上,这是桑澜带回来的匕首,她识得上头的标记,故而交给臣。”
皇帝放下匕首:“桑澜是个好孩子。”王府办丧事那一日,他在王府门口见过桑澜。
端亲王批了一半奏折,抬起来头插了一句:“皇上,小澜自然是个极好的孩子,昨天夜里没空手回来,不仅给各院送了果子,还给公主府送了一份。”他感叹了一句,“这丫头若是早几年回京,更好。”
皇帝冲端亲王一摊手:“朕的果子呢?”
端亲王斜他一眼:“皇上还同年老的哥哥抢吃食,我手里拢共两颗果子,皇上问辰儿要吧。”
萧北辰面不改色:“臣,吃了。小澜最宝贝彤彤,皇上不如问问彤彤。”
“谁叫我。”萧夏彤捧着个盒子进来,朝三人行了礼,“父皇,小澜今早送了我两个果子,儿臣特来分你一个。”盒子打开,是两枚赤红的林檎。
孙公公端上来,用银针试了试,再盛上去,皇帝敲了敲盒子:“她给你带别的东西了。”
“儿臣知道,孙公公,将盒子还给我吧。”
孙公公找来盘子将林檎放好,再将盒子还给萧夏彤,她也不避着几人,站在桌前抽出下面一层,将信拿了出来,小澜在府上,两人每日写信往来。
看完后她捂腹大笑,用手帕擦了擦眼泪,这才收起来。
皇帝问她:“什么事这么好笑?”
萧夏彤看着萧北辰,犹豫着能不能说。
端亲王问:“你堂兄听不得?”
“我怕堂哥听了会生气。”
萧北辰:“不会。”
“那儿臣可说了。”萧夏彤再将纸展开。
“小澜说:昨日,我偶遇卫狗,他苦战不敌,抹着眼泪儿求我救他,我大发慈悲,出手相助。来日比试,卫狗不足为惧,且看我揍得他哭爹喊娘,大喊‘大侠饶命’。”她念完,又捧腹笑个不停。
萧北辰问:“卫狗,指卫安晏?”昨天夜里她出去,他没派人拦她,她竟去鬼市,还碰见卫安晏…萧北辰的脸,彻底黑下去了。
萧夏彤揣摩着堂哥的脸色:“堂哥,小澜与卫安晏有过节。”
端亲王听罢,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给自己倒了杯茶:“什么过节?”
“小澜没细说,总之是卫安晏欠揍。”
萧北辰站起身:“他们俩何时有的私情?”
眼见越描越黑,萧夏彤急了:“堂哥,哪跟哪啊,你别胡说八道。你说卫安晏跟小澜有私情,不如说我跟小澜有私情呢,我们同吃同住同睡…”
端亲王一口茶喷了出去,咳咳:“辰儿莫多想,小澜在男女一事上,看着就不是个开窍的。哪家男子想轻薄她,她能给人留一条性命,已是让步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刚进宫的刘公公。
“父皇,东西送到,儿臣就走啦。”
“不送你母后一份?”
萧夏彤停了一步,收起笑容:“母后素来不喜小澜,儿臣何必触她霉头。”
三人也不意外,等她走后,端亲王念道:“若能使这卫安晏脱离苏相。”
“皇上,父王。依桑澜信中所言,卫安晏昨日遇上了麻烦,以他之能,麻烦不小,才会向他人求助。苏相,必然坑了他一把。”萧北辰看着萧夏彤离去的方向,“此前,苏相之女苏千柔与卫安晏的婚约,因八字不合,退了婚。但冬雪宴前一日,苏千柔下学遇见卫安晏,没出一刻钟,她与彤彤在宫外动手打架,言论中提及,卫安晏克她。”
“现如今,满京城传卫安晏克妻,他原本不肯退婚,是苏府苦苦哀求,两家这才退了婚事。苏相或者说苏府,已经连坑他两回。”
皇帝摸着装林檎的盘子:“桑澜与彤彤一般,还是个孩子。”言下之意,算计卫安晏与苏相离心,不要将桑澜牵扯进去。
“孙公公,我萧家人丁稀薄,孩子们送上来的孝敬,先给长姐送去。”
盘中的林檎,最后送到了长公主灵牌前。
满堂灵牌,有战死的族亲、将士,唯有长公主在最中间、最高处……
萧北辰出皇宫,直奔城西德安坊右翊中郎将府。
卫安晏刚换下官袍,还未上马车就被人堵住去路,他站在马车外问:“什么风,把萧世子吹来了。”
“卫小侯爷,清泉楼上了新茶,可有兴趣随本世子同去。”
卫安晏也没坐自家马车,直接上了端亲王府的马车:“萧世子相邀,卫某不敢不从。”
掌柜端坐茶具前,先用烫水冲洗茶具,再向茶盏中投入适量茶叶…最后,他将两杯茶推至两人身前:“二位,慢用。”他起身退出房间。
热气腾腾,拂过两人眉眼,卫安晏没动茶盏:“萧世子,百两银子一两茶,卫某粗人一个,品不出好坏,就不浪费世子的银钱了。”
萧北辰举起茶杯,闻了闻香气,分作三口饮下:“昨日,本世子听小妹讲了个关于野狗的笑话,十分好笑。”
卫安晏笑道:“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一位姑娘偶遇流浪街头的野狗,见它可怜,买肉包子赠与它。野狗贪心,吃饱了一回不够,还粘着姑娘,甚至在她喂食时,咬伤她。姑娘的兄长打断野狗的四条腿,将野狗拴在肉包子铺旁,让野狗日日饱受饥饿之苦。”
萧北辰再倒上一杯茶,双目注视着卫安晏:“野狗若非贪心作祟,早些离去,何至于被打断四条腿呢。”
“萧世子讲的笑话,果然好笑。”卫安晏眼尾向上,一双桃花眼洋溢着笑意,牙齿却咬着舌根,故事中的野狗是说他呢。
“卫某,有句话想送给表小姐。往后出门可得小心些,路边流浪的野狗一旦认定猎物,便不会放手。”卫安晏将茶一饮而尽,“直到,野狗将猎物血肉连同骨头,都吞入腹中。”
萧北辰重重地将茶杯拍在桌上:“卫安晏!”
“青州风俗,到适婚年龄,有看上的娘子或者郎君,捆起来带回家成婚便是,卫某。”
他还说,萧北辰脸色铁青,抓起茶杯往他身上砸:“小澜,容不得你染指半分。”
“世子,野狗为了吃到肉,是不要命的。”卫安晏接住茶杯,稳稳放在桌上,“世子可得护住了。”
容不得他染指?他卫安晏想要得到天上月,便踏天而行,抱月而归。
卫安晏刚坐上马车,清风低声道:“苏相找您。”
“老狐狸。”
与此相隔百里的官道上。
“红杏,带小柳走。黄腾,带你家主子走。”
桑澜手中短刃转了个圈。
面前拦路之人。
七个少年,衣衫褴褛,风尘仆仆。
红杏还想留下,慕容莲笙沉声道:“快走,别拖阿兰姐姐后腿。”
眼见几人坐着马车没了踪迹,桑澜翻身下马:“小萝卜,你们怎么进京了?”
小萝卜扯着嘴角,勉强笑着回应:“阿兰姑娘,我们这趟镖,为你而来。”她手里端着墨色盒子,上面绑着一封信。
桑澜先捡了信来看。
落笔人,老顾。
顾医师给自己送什么信,她观察到七位少年面色不佳,像是背负着什么深仇大恨,手上拆开信件的速度愈发地快了。
一目十行,越看,眼中寒意越重。
她再抬眼时,双眼已成寒潭:“这桩生意,我接了。”
小萝卜眼中溢出泪花,双腿一跪,磕头道:“谢阿兰姑娘,大恩。”她身后的少年齐齐跟着跪下,“谢阿兰姑娘大恩。”
桑澜望着他们裤腿上的泥渍,露出脚趾头的鞋。
手中墨盒太沉,沉得她险些托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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