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星府大楼外的大屏被修好了，正播放着古梦青的就职演说录像。屏幕上，年轻女人端坐在督星的办公室里，穿着笔挺的礼服。她的演说流利而亲切，表情一点都不见紧张。
人群聚集在蝴蝶广场上，嘈杂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马家来找古梦青要人呢。”水果店老板对林溯说。她把几个西瓜和哈密瓜放在店门口的架子上。那些水果表面用油彩画着栩栩如生的人脸，男女老少都有，有的开心、有的悲伤、有的面无表情。
”马鸣峰会被放出来吗？“林溯问。
水果店老板摇摇头：”还有罗家呢，罗家肯定乐意看到马鸣峰倒霉。“
马家和罗家的斗争仿佛在这座城市建成的时候就开始了。数不清多少代的恩怨如同地底纠集在一起的树根，深深地扎入每一个家族成员的心里，仇恨的种子和身体一起长大。掌权的长辈在争权夺利，后辈们则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野性互相狩猎。
水果店老板就是罗家人，她有一个很可爱的名字，叫罗小实，是家族的边缘人物。她的父母在她成年时去世了，只给她留下这间水果店。
为了谋生，罗小实放弃了绘画的学业，一边卖水果一边以在水果上画人脸为乐。
林溯夸了几句那些圆头圆脑的水果，说它们很有”人样“。罗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给她多送了一袋新鲜的橙子。
林溯付了钱，把东西都放在旁边的移动收纳箱里。采购结束，林溯往百货店，收纳箱自己滚动轮子，紧紧跟随着她的脚步。
”不知道她醒了没有。“林溯自言自语地推开店门，店里带着暖意的味道涌进鼻腔。林溯熟门熟路往里走，拾阶上楼，推开了二楼的门。
收纳箱抬起轮子，一阶一阶稳稳上楼。
朦胧的光线透过拉了一半的窗帘，将室内镀上暖橘色，依稀可以看清空气中的浮尘。与楼下的杂乱相比，二楼被布置得很温馨。柔软的大尺寸沙发，洁白的地毯，桌子上插着鲜花的花瓶看起来亭亭玉立。
林溯把收纳箱里买回来的蔬菜、肉还有水果都分类放进冰箱里，又把从包点铺里买来的早餐放在实木餐桌上。这里的装潢看起来像上两个世纪的人会装修的风格，这种复古风在某些星球还算颇有市场。
”笃笃“林溯敲了敲次卧的房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后推门进去了。
蓝舒正在枕头上朝她微笑。
”你现在能吃东西吗？“林溯把她抱进怀里，一起往客厅走。
”应该不行吧。“蓝舒回答。她也没试过用这种形态吃东西，回答得不太肯定。
林溯把她放在沙发上，那里已经提前堆好了抱枕。
“那我就只能自己吃了，这家的包子连我见过嘴最刁的人都觉得好吃呢。”
蓝舒敷衍地回她一句：“那真是太可惜了。”然后唤起电视的智能助手调到想看的新闻台。
帝国新闻正在播报着皇帝陛下和扶黎皇女殿下前往帝国国立大学参观的新闻，屏幕上扶黎皇女紧跟在皇帝陛下的左右，做足了亲伦之情。
林溯坐在餐桌旁，用眼角余光打量蓝舒的表情。
蓝舒立刻就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眼球滴溜溜转向她的方向，唇角勾起，向她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电视屏幕里，皇帝陛下和皇女殿下也一起露出了这个标准的微笑。
林溯收回视线，默默地啃自己的早餐。
“林老板有兄弟姐妹吗？”蓝舒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电视的音量并不能盖过她的声音，所以就算林溯装作没听到也不行。
“有一个姐姐。”林溯回答。
“唔……你们感情好吗？”蓝舒竟然在关心她的家庭关系。
林溯想起自己的姐姐，脸不由得皱起来：“怎么说呢……这很难形容。”
“是不想告诉我吗？”蓝舒问。
“那你和扶黎殿下关系好吗？”林溯反问。
蓝舒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嗯……确实很难形容，我懂了。”
蓝舒没有问父母的事。
林溯想起蓝舒的母亲，先皇帝陛下那张意气风发的脸曾经在各种传播媒介上疯狂传播，崇拜先皇帝陛下的人如过江之鲫。甚至只凭借一张驾驶战斗飞艇的照片，就让飞艇与军事相关的专业志愿人数达到历年最高。
那时，现任皇帝陛下总是跟在他姐姐的身边，像一只忠诚的卫士犬。
先皇帝陛下在宇宙边缘失去音讯之后，现任皇帝陛下抱着当时尚在襁褓中的大皇女来到世人面前，并继任大统。三年后，一艘小小的救生艇穿越星海回到帝都星，里面正是刚出生不久的二皇女。时至今日，先皇帝陛下仍然下落不明。
吃完早餐，林溯照例带着蓝舒下去看店。经过几天的相处，蓝舒已经习惯待在百货店角落的沙发里了，这里一般不会有客人进来。林溯给她搬了一些书来解闷，在习惯用电子设备录入知识的时代，蓝舒似乎对这些沉甸甸的古董书很是喜欢。
林溯从仓库里找到一个型号很旧的小机器人，帮蓝舒翻书。蓝舒有时候也会让它把自己搬来搬去的，林溯见状灵机一动，对蓝舒说：“要不我给你做个可以脑控的移动底盘吧，装几个万向轮，这样你就可以像爬虫一样在地上自如地移动了。”
“不必麻烦，阿努做的很好。”听起来蓝舒很满意小机器人的服务。
林溯试图劝说：“我会给你做一个很酷炫的外观，不会让你看起来像蟑螂的。”
“不要。”蓝舒冷酷地拒绝了。
林溯乐不可支，也不再坚持，忙店里的事去了。
阿努把蓝舒搬到沙发上，虽然它控制身体下面的小轮移动时有些反应迟钝，但捧着蓝舒的机械手臂很稳。它有些零件找不到原装的型号了，林溯勉强用其他的零件凑合修了下，能动就行。蓝舒在发现它的语音指令功能还完好之后，依靠几条指令让它自行调整和修理，现在已经焕然一新了。
林溯窝在待客区的沙发上喝茶，随意地浏览着星域网上的帖子。有着黑猫标志的网站上，赏金帖子密密麻麻地排布着，林溯熟练地滑动屏幕筛选信息，试图找到合适的委托赚点小钱。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网站的页面还是这么丑。”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的女人抱怨道。
林溯一顿，接着不耐烦地向后一抓，恰巧抓住了来人垂下的长发，揪紧：“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神出鬼没的，幽灵。”
“我错了我错了！”幽灵小姐赶紧把自己的头发往回扯，“真的很疼啊林老板！”
“我找你是来升级警备装置的，工作请认真一点。”林溯松开手，继续刷帖子。
幽灵大摇大摆地往她对面的沙发上一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的助手机器人正在店里叮叮咣咣地改造着警备设备。
“你给的那点钱还不够我亲自出马，让我的机器人弄就行了。倒是你，收件箱都快跳成烟花了还能视而不见啊。”幽灵笑道。
“烦人的家伙。”不知林溯是在说谁。
“真的很吓人啊，”幽灵把智脑里的截图展示给林溯看，“那位神秘的大主顾花了比他前一个委托高两倍的金额悬赏你，看起来是气疯了呢。”
“中途毁约也是不得已的……”林溯苦恼地用手指敲敲额角，毫无愧疚之意，“我的信誉分一下子跌到谷底，损失也很大好不好，现在只能接到一些报酬少得可怜的委托，下个月估计这家店就可以关门大吉了。”
“你这话传出去悬赏金能再涨两倍。”幽灵对她的无耻叹为观止。
阿努从货架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冲着林溯哔哔叫。
“怎么了？”林溯疑惑地看着它。
阿努伸出一根手指，竖在脑袋前，看起来略有些智能低下。
“很吵，是吗？”林溯大概猜到了它的意思，转头对幽灵说，“让你家机器人开静音模式，真的很吵。”
“得加钱哦。”幽灵指了指智脑。
林溯满脸不情愿地给她的账号又转了一笔钱。
机器人修理的声音一下子就消失了，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啊！阿努完成了任务，开开心心地往货架里钻。
“你店里有客人啊？”幽灵好奇地看着她，“还是位贵人？你这么抠门的人居然愿意为了她付静音费。”
“你别打听了，要是这次升级的装备保不住我的命，你就等着我姐把你卖到挖矿星去吧。”林溯冷哼。
“能不能成熟一点不要什么事情都找家长……”幽灵嘀咕一声，以防万一还是亲自去检查工作了。
幽灵留下来蹭了顿午饭。
反正蓝舒不需要吃饭，林溯也就没有去打扰她，只是跟在幽灵身后走上楼时紧盯着她，确保她没有往不该看的地方乱看。隔开那个角落的是一个单面的书架，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听到小努的轮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
店门挂上了暂时休息的牌子，橱窗的窗帘拉了起来，室内的光线变得沉重，午时重归静寂。
蓝舒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上了楼。
“阿努，”她轻声呼唤小机器人，“带我看看周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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