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双生诀里的十年约
竹舍的暮色漫过窗棂时,宋逐月终于从沈清寒膝头抬起头。他揉着发沉的额角,玄色衣袖蹭过眉心,那里的金光已淡得几乎看不见,只剩颈间的双鱼佩还留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卿欢我刚刚做了个怪梦。”少年说着往炉边凑了凑,火塘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将他的影子投在竹墙上,忽明忽暗,“梦见好多穿黑袍的人,对着我跪成一片,嘴里还念叨着什么‘鬼王’……”
沈清寒往火里添了块松柴,火星溅起时,他的侧脸在火光中明明灭灭。“梦魇罢了。”他递过一碗温好的药茶,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焰,“喝了药早些睡,明日还要练《双生诀》的合招。”
宋逐月接过茶碗,指尖触到微凉的瓷壁,突然想起白日里那道钻进眉心的黑气。“可那影子为什么要朝我下跪?”他追问的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执拗,玄色衣摆随着动作扫过地面,带起的灰烬粘在沈清寒的鞋边。
沈清寒没回答,只是伸手替他理了理散乱的发。指腹擦过少年耳尖时,感到那里还带着点烫意——这是灵力波动后的余温,也是他十年来早已熟悉的触感。从四岁那年在祠堂初见,到如今一同闭关修炼,宋逐月每次灵力躁动时,耳尖总会泛起这样的红。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练合击术吗?”沈清寒突然开口,声音被火塘烘得有些暖,“你把冰龙画成了泥鳅,被宋宗主罚抄《清心诀》三十遍。”
宋逐月“嗤”地笑出声,药茶差点洒出来:“那还不是因为你剑气太冰,冻得我指尖发僵!”他放下茶碗,从墙角拖出个木箱,翻出里面的竹制剑架——这是去年生辰时,沈清寒用寒川剑的剑气削的,架上还刻着两只交缠的锦鲤。
“明日试试这个?”宋逐月拿起剑架旁的真迹笔,在竹壁上画了道弧线。灵韵凝成的淡金色气流在空中盘旋,渐渐化作半朵并蒂莲,“我新创的起手式,配你的寒梅剑气正好。”
沈清寒看着那半朵花,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的玄霜引。琴弦在暮色中轻轻震颤,发出清越的音:“再加道冰棱缠枝,才算完整。”他说着起身,寒川剑未出鞘,只用剑穗在竹壁上轻轻一拂,冰蓝色的剑气便顺着金线蔓延,补全了剩下的半朵花。
两色光晕在竹壁上交织,竟慢慢凝成太极图案。宋逐月凑近去看,发现花瓣的纹路里藏着细小的符文——与他玉佩内侧的印记隐隐相似,却又多了几分温和的灵力,不像古籍里记载的鬼界符文那般阴鸷。
“这是什么?”少年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竹壁,图案就化作光点消散了。沈清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天缥色的灵力顺着指缝涌进来,带着安抚的暖意:“是《双生诀》的护法阵,以后练招前画一遍,能稳住气息。”
他没说的是,这阵法是昨夜沈父亲自教的,用的是沈家世代相传的镇灵咒。“清寒,逐月的血脉迟早要觉醒,”父亲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这阵法能暂时压制,等他再长大些……”
“再长大些,我们就能下山闯荡了!”宋逐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少年盘腿坐在竹席上,真迹笔在手中转得飞快,“宋宗主说,等我们把《双生诀》练到第九重,就带我们去参加武林大会,听说焚天阁的少阁主也会去,他的火术可厉害了……”
沈清寒看着他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缩在祠堂角落的小孩。那时宋逐月怀里紧紧抱着半块玉佩,连抬头看人都不敢,如今却能眉飞色舞地说要去闯江湖。他低头拨了拨火塘,炭火的暖意漫到心底:“嗯,到时候带你去吃城南的桃花酥。”
夜色渐深时,两人挤在同一张竹床上。宋逐月睡得不安稳,总往沈清寒身边蹭,发丝扫过对方颈间,带着淡淡的药茶香。沈清寒睁开眼,借着月光看少年的睡颜,发现他眉心的浅痕还在,像枚尚未成型的印记。
他想起沈母塞给他的那包桃花酥,此刻正藏在枕下。妇人当时红着眼眶说:“清寒,你要护着逐月,哪怕……哪怕将来有一天,他不再是现在的逐月。”那时他不懂这话的意思,只牢牢记住了“护着他”三个字。
天快亮时,宋逐月突然惊醒,额上沁着冷汗。“又做噩梦了?”沈清寒伸手替他擦汗,指尖的凉意让少年瑟缩了一下。宋逐月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卿欢,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却不是逐月,是个很陌生的词……”
“别怕。”沈清寒将他往怀里带了带,寒川剑的剑穗垂落在两人之间,冰蚕丝缠着真迹笔的流苏,像打了个结,“我在。”他轻轻哼起沈母教的安神曲,调子简单,却让宋逐月渐渐平静下来,呼吸重新变得均匀。
晨光透进竹窗时,宋逐月还没醒。沈清寒悄悄起身,将枕下的桃花酥放在案上,用青瓷碗扣着。他走到竹舍外,沈父已等在桃树下,腰间的玉佩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
“阵法练得如何?”父亲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竹舍里的人。沈清寒点头:“很有用,逐月的气息稳了很多。”他望着飘落的桃花瓣,突然问,“爹,等我们下山,能不能……别告诉他那些事?”
沈父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等他再长大些,总有要知道的一天。但现在……让他做个普通的少年吧。”父亲转身时,桃花瓣落在他的玄色宗主袍上,像落了点雪。
沈清寒回到竹舍时,宋逐月正趴在案上啃桃花酥,嘴角沾着粉白的糖霜。“卿欢你看!”少年举着半块酥饼,眼睛亮得像星子,“这上面的花纹,和我们昨夜画的并蒂莲一样!”
沈清寒走过去,替他擦掉嘴角的糖霜。指尖触到少年温热的皮肤时,突然觉得那些沉重的秘密、未知的将来,都不如眼前的桃花酥香甜。他拿起剩下的半块,轻轻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漫开时,听见宋逐月说:“卿欢,等我们下山,每年都要一起吃桃花酥,好不好?”
“好。”沈清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他看着少年笑起来的样子,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天缥色的衣袖与玄色的衣袖叠在一起,像幅尚未完成的画。
案上的《双生诀》竹简还摊开着,“阴阳相济”四个字在晨光中泛着暖意。竹舍外的桃花落了满地,有瓣恰好飘进窗,落在宋逐月的发间,像枚小小的封印,暂时锁住了那些沉睡的血脉,也锁住了一段尚未开始的宿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