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宁七年，秋高气爽。
王府里的枫树变得橙红，在如剪的秋风中四散飘落。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每天天还没亮雨墨就要去把落叶清扫一番。
他幼时有由于营养不良而成长滞缓之嫌，自己又不知道自己的年岁，所以无法分辨年纪。现在长高了，身形也正常了，看起来就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扫完落叶之后，雨墨回到殿中，月清明已经起了。他给月清明梳头发，手上轻轻梳着那长长的秀发，好像不舍得折掉半根。然后再用玉簪子挽起来，整个过程非常专注认真。
月清明看着镜子中雨墨的脸，长大了也漂亮了，有些少年人的俊俏，黑发束起来扎一个不高不低的马尾，几丝碎发散在额头和鬓边，眼睛还是如浅棕琉璃，某些角度看还会泛出莹莹蕴藏的绿色。
雨墨注意到了月清明的注视，也看了他一眼，然后瞬间脸红到了耳朵。月清明垂眸浅浅笑了笑，没有说话。
六年太学生涯早在一年前就已经结束，在终测中，月清明取得了甲级优等成绩。因为父亲引荐，再加上自己之前政绩优秀，月清明被直接授予了议政王之头衔，并可以直接出入皇帝的常殿中与丞相等一众重要大臣和皇帝一起商议国政。
又开始了！这为皇帝当牛做马的一生……这愚蠢的皇帝，但凡稍微聪明一点自己也不会那么累。
月清明一想到自己上辈子的死有他一半责任，就气不打一处来。
常殿之中，皇帝坐在案前。他是章邺的长兄，现已然年过花甲，发色皆白，但仍精神矍铄。
皇帝看向月清明，缓慢沉吟道：“月卿近日，连续抓出了几个耶谟反贼，使他们无法殃及我国安危，但这也让朕深感不安，由表及里，这深处不知道有多少乱臣贼子，试图要颠覆朝廷……”
苹果上只是有一个小小的虫洞，但内部已经被腐蚀溃烂。皇帝此言倒是非虚，担忧也不无道理。
“怕是有不少都是月大人自导自演的吧，要不哪能如此一抓一个准呢？”左丞相罗汾高昂头颅，斜眼看着月清明嘲弄道。
一方面是月清明有上辈子记忆，属于开了天眼了，按照记忆抓就是。另一方面也确实，这些反贼实在太多，各行各业都有渗透，不赶紧揪出来杀了，恐怕对后续事态不利。
“罗大人不必空口诬蔑。只要能找到是我安插奸细的证据，我立刻俯首任诛，绝不推脱。”
月清明淡然回击，这罗汾最好阴阳怪气，他也懒得和此人辩解。
“呵呵……我完全相信月大人的能力，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倒是金大人，身为耶谟主事，这些人原本都是在你治下，你怎会如此管理不力，以致频频出现问题呢？”
罗汾话锋一转，又把矛头递给了金赦。皇帝转头看向这位大太师、耶谟主事，表情严肃。
所谓耶谟主事，就是在章朝管理所有在章耶谟人的总掌事。负责管理他们的出入境、名册记录、人事、任命等所有事务，包括教习学院也是他和国子监一同交叉管辖。在没出间谍一事之前，倒也是管理得井井有条。
金赦立刻跪下，“臣无话可说，臣罪该万死！臣今后一定增派人手，加强管理，全力配合月大人和都察司查抄所有奸细！保证……”
他话还没说完，罗汾又道：“怕不是还对故国有旧情，所以对贼人们放任自流吧！”他尾调弯曲辗转，明显是在嘲弄。
金赦闻言，立刻直起身，言辞激动乃至泪流满面，声音震颤：“臣底下查出奸细，是臣管理不善，治下不严，臣认罪！但是臣绝不允许受到罗大人如此侮辱！”
金赦父母是耶谟一座城池的首领，当初章邺攻城，金赦父母极力要全民皆兵迎战反抗，金赦亲手杀了父母，带领全城投降，表示归顺章朝。使章邺不费一兵一卒攻占了那片地方。金赦熟悉耶谟地形和各个城池要地，后来也充当过几次章邺的随军向导，进献了一些攻战良策，使得章邺攻打耶谟更加顺利，一往无前。
月清明上前说道：“陛下，金大人为章朝所做良多，忠心可鉴。请陛下勿要听信罗汾那些中伤诽谤之言。依臣之见，派都察司的人加强监督即可，金大人今后也要更加小心提防。”他语气平缓，没有什么情绪。
皇帝凝眉叹息：“罗卿也勿要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指摘。就按月卿所说去办吧。金赦手底下的人，哪个手上出问题的，哪个就交给刑司，依律处罚。”
“是……陛下！”金赦声音颤抖。
“哼。”罗汾斜嘴勾唇，冷笑一声。
月清明俯视看着金赦弯曲的脊背，补充道：“金大人，我这儿有几份名册，请配合我对账其中是否有差错。更名改姓、篡改经历、凭空消失或者出现的，都需要仔细盘查。”
“是……月大人。”金赦应下。
政事议毕，皇帝便让几人回去。
常殿道旁有禁卫军列队守卫，这些禁卫军身体、武力素质都极高，身份全部都可上溯三代，且是中原出身。但是其他大臣和王侯府里的可就不一样了，侍卫们虽然也经过严格训练，武功纪律都不差，却不如禁卫军如此审核严格。
仔细想想，白砚和殷长河差不多要到府上了。
出了常殿，月清明深吸一口气，闻到阵阵花的清香。
一到了**月份，京城都会被各式各样的菊花铺满。
诗有云：“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每到秋天百花凋零之时，正是菊花盛绽的季节。
大朵的团菊和绣球菊花、丝缕分明而卷曲的十丈垂帘、小而繁密的雏菊球菊……黄白红粉，很多花团上带有绮丽的过渡之色。还有由专人培育的名贵珍稀品种在皇家园林中展出，一时间京城上下，菊香无处无之。
王府的园丁会把府邸院落中每一处装扮上菊花，按照色彩分布摆出讲究的形状，令人赏心悦目。
月清明今日回来得早，回殿时就看到雨墨一边扫地，一边嘴里念叨：“…枫叶红于二月花……”
月清明走过，好笑地拿折扇敲了下他的头：“笨。是霜叶红于二月花。”
“殿下！”雨墨见月清明提早回来有些意外，但是仍笑着复述：“霜叶红于二月花！”
月清明进殿换衣服，提早回来难得有时间练会剑。
雨墨跑去膳房拿了些晒好的菊干，想拿来给月清明泡茶喝。因为总觉得最近殿下每次从朝堂回来，火气都有点大……菊花茶就有祛火、舒缓神经之作用，所以厨房嬷嬷晒好后，雨墨就想给月清明殿里拿一些。嫌茶会苦，他又顺带拿了一些蜜糖。
回来路上，雨墨听到仆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说府中要来几个新人，飞翎总营获得特优等选拔出来的。还有女仆从在讨论他们长得会不会很帅……
到殿外，雨墨远远看到月清明舞剑。身形灵动而飘逸，出招迅速而精确。他看过很多次，每次都会看呆，也很羡慕。有时候也想让月清明教他剑法，像教他学习认字那样，但是他不敢。
月清明看雨墨回来了便停下来，放剑入鞘。
他额上有细密的汗水，身着方便行动的衣服，勾勒着他挺阔秀气的身形。他仍是比雨墨高出不少，雨墨每次也会略微抬头看他。
“明日府上会来两个侍卫，分到我殿上。”
“嗯……殿下，我刚才听说了。”雨墨老实道。
“未来出行之事只多不少，所以安全要有所保障。”
雨墨勉强笑了一下：“我明白的，殿下。”
又开始了。
月清明再次抽剑，转头不再看他。“我再练会儿，你回去吧。”
“是。”
从小到大，这殿中就只有殿下和自己两个人。突然说要来另外两个，他是有点不习惯。
那会是怎样的两个人呢？侍卫是护卫殿下安全的，所以和他不一样，他们应该武功很好，他们会和殿下一起出门，去别的地方……
他把一切布置好，发着呆，等月清明回来。一直等到天黑以后月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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