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明让军器监的工匠打造了一把一尺长的横刀,用上好的钢材锻造,削薄刀身,充作一个轻量化武器。
他掂了掂,甚至比自己的剑还要轻上一些,但硬度却比剑更强一些。刀身有些磨砂质地,刀刃却很锋利,在太阳下闪着漂亮耀眼的银色反光。
这个,就当作见他的礼物吧。
雨墨由总营的教习领着,到了予亲王府。
午后一场暴雨落下,明明是青天白日,却阴沉如将晚。闪电劈开的一瞬间,在天空中刻下一个巨大的紫色裂纹。
总营的教习将雨墨归还至王府门口便匆匆离去,他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张格来开门。
那老管家一手执伞,另一只手撑开王府的大门。看到雨墨目光停顿了片刻,苍老的脸仍露出客气的微笑,邀他快快进来。雨墨伸手将他手中的伞接过,换自己来给二人撑伞。
他一只脚小心踏进府中,走进去有种头重脚轻的不真实感。
院子里很静,他的脚步也很轻,虽然踩着雨水,但那声音几乎听不见。因为在总营,也要学习行路无声的技巧。
走到偏殿以后,他远远先看到一个陌生面孔的少女在檐下看雨,手中拿着扫把。那少女大约十四五岁,面如满月、脸颊丰腴。张格告诉雨墨她是偏殿的侍女,名叫小鱼。
看见张格与一个高挑清瘦的黑衣男子自雨中而来,小鱼突然睁大了眼睛,仿佛终于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一样,只有两只手放在头上挡着,就这么冲入雨中。
“张管家好!”她先笑着给张格打了招呼,又看向雨墨。“你就是雨墨大人吧?”
“……是。”
“殿下已经吩咐过了,让你来了就先去殿里休息呢。”
殿下一直都是这样,处事周到。
雨墨应下,和小鱼一起进了殿里。天很阴,殿里很暗,雨墨想点上灯。他动作流畅,仿佛形成了肌肉记忆一样自然而然。
等小鱼反应过来,她赶忙上前让他放下:“不用劳烦大人,我来就好。您歇着吧”
小鱼点完灯又步履匆匆出了殿。
灯亮起,雨墨看清了周围的事物,每个摆设布置都和他走时别无二致,只有那木台上的吊兰倒是长长了很多。
殿里很安静,他坐在自己那曾住了七年之久的小床上。他的小床铺干净整洁,他摸着柔软的床铺、小小的枕头,忍不住侧躺上去。周围都是那熟悉的绿檀木温香,他轻轻闭上眼睛。
这里是他的家,月清明的身边,他的安身之处。他终于回到这里了。
飞翎总营教导他们:侍卫要用自己的一切为主人服务。
同时,总营也教导他们:主人和侍卫是有区别的。侍卫是奴隶,是狗,是工具。
月清明会有更重要的东西,而他微不足道。
如此回想,两年前那天中秋佳节的夜晚,牵手、拥抱,那些自己的奢望、幻想……都变成了十分可笑的东西。
果然,人是不能做梦的。他要感谢总营教会了自己这些道理。
他现在变成了和白砚、殷长河一样的人。但同样是总营出身,为什么殷长河可以开朗爽利,白砚可以清冷高贵,而自己却是这样……无趣。这样的自己,会讨殿下喜欢吗?但是,只要努力做到对殿下有用……
猛然惊醒过来,天已大黑。
他身上盖着不知谁放下的薄被,心下一阵惊慌。雨墨忙转头看向内殿,里面的灯果然亮着……
心脏从安睡中迅速复苏,开始狂跳,撑起自己身体的手也开始发抖。
自己竟然就这么睡着了?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他暗骂自己。
强忍着慌乱的心情进去,月清明果然已经端坐在了书桌前。没想到久别重逢,见到殿下时,心情不是欣喜,不是无措,而是因犯错而产生的内疚与害怕。
他跪下来,准备认错。
月清明把手中的笔放在笔山上,眼睛还没看够那人两年后长大的模样,便只得随着他下跪的动作落下,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瘦削的脊背。
不想等对方说那絮絮叨叨的认罪,他干脆先开口询问:“怠慢主人,该当何罪?”
雨墨在记忆中搜寻《守则》的内容,第三十三条上白纸黑字写着:怠慢主人,杖责二十。
于是把头压得更低,直到鼻尖触碰到地上,然后遵循着记忆复述出来:“回殿下,怠慢主人,杖责二十……”
月清明突然觉得好笑。他见过很多侍卫像他这样,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职业素质特别好,完全毫无灵魂的一个工具人。他每次见了都不得不承认飞翎总营的手段高超,现在却又在心里暗叹: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雨墨的余光看到月清明的靴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心跳越来越不受控制,最后停在自己眼前。
“我有一个问题,如果你回答得让我满意了,我便不罚你了。”月清明朗朗而悠然的声音轻飘飘从他头顶压下来。
“殿下请问,属下必定知无不言。”
“雨墨……想我了吗?”那声音的源头突然很近很近,仿佛就在耳边。月清明又命令:“抬头,看着我。”
雨墨抬头,看到月清明一个膝盖支在地上,蹲在他身前,近到可以看清他俊秀脸庞的每一处细节,此时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也不是生气的。
但他简直不敢直视月清明,像不敢直视日光一样。只看了一眼就将眼睛撇向别处,头却不敢再低。
月清明刚才问雨墨想他了吗。
当然想,可以说,每天、每夜、每个坚持不住的时候都在想。每次想到练得越好就越能保护殿下,合格了就可以回去见他了,就能坚持下来,继续刻苦练下去。
有几个夜里翎营让他们做警觉训练,不让睡觉。雨墨神经疲累头疼欲裂,就拿出月清明给过他的,装糖用的小锦袋子。那上面已经没有绿檀木的味道了,可是放在唇边闻起来还是能让他安心。
他一直想着月清明,但这些思念的事情他当然不敢说。
但什么是“让我满意”的答案呢?
《训则》第十条写着,要对主人诚实。
雨墨不确定什么能让月清明满意,但他知道要说真话。他只能回答:“想您。每天都会想……”
月清明在几秒钟时间仔细端详了雨墨的脸。更瘦了,也雕刻出了好看的棱角,配上如烟如墨般黑色的眉发,显得更加像个男人而非少年,一个年轻、长成的男人。但那眉宇之下,浅棕色的眼睛又平添了一些柔顺和忧郁,真是好看极了。
月清明倾身向前,右手扶着雨墨的后颈,竟然非常强势地吻了上去。
“我也想你了……”他亲吻的空隙说了一句,声音沉沉,好像对雨墨的答案很满意,然后又吻上去。
雨墨由于月清明突然的动作吓得头脑一片空白。月清明亲着他柔软的唇,上唇、下唇、嘴角、脸颊……修长的手一直扶住他的头,另一手不停抚过他脸上的每一处五官。月清明的拇指摸到他的嘴唇,想要撬开牙齿伸进去,但雨墨却紧张地咬紧了牙关。
月清明又亲了几下,低低笑了笑,在雨墨耳边轻声问他:“你学过《守则》……对吗?”
说话时发出热热的气息,吹得他耳朵酥,麻,身子软了一半,月清明便扶好他的腰。
“是……殿下。”已经不知所谓了,但是仍勉强回答着问题。
“那么,背给我听。”
《守则》几乎每天都背,这很好办。
他感到自己脸颊很烫,体温也在逐渐升高,“第一条,侍卫将用自己的一切为主人服务……”
“……第二条,侍卫要对主人做到绝对忠诚。”
“嗯,很好……”
“第三条,主人的命令就是侍卫的所有……呃,行,行动……准……”
月清明亲他的耳朵,听到他磕磕巴巴的,便突然声音严厉:“背不好要罚你的。”说着突然咬了一口他的耳朵。
“准则……啊!”雨墨被他弄得发出一声惊吟。
就着微张的嘴唇,月清明立刻抓住机会又吻上去,这次终于成功触碰到他的舌尖。
仿佛积压已久的情感突然爆发,像泄洪决堤一般,不停地吮,吸、轻咬,轻重有致,舌头灵活反复掠过雨墨的唇齿。
雨墨再也不敢咬牙了,不能咬牙,声音也不由泄露出来……
他被月清明激地流下零星的泪,仰着头闭上眼睛,接受着月清明激烈的亲吻,到后来也悄悄微动舌尖回应,但仍期望着对方不要发现他这些小动作。
月清明把雨墨的身体一点点向后压去,手臂抱着不至于让人猛得倒下,慢慢把人放在地上,开始下一轮猛烈而缠绵的亲密。
他不停地吻,手从雨墨的肩头顺着胳膊一直摸到他的手指,纤细笔直而柔软,倒是难以想象这要如何拿刀。顺着手指,又向上伸进袖子里,摸他毫无防备的肌肤……
忽然之间,他摸到一些凹凸不平的触感,于是停下来看那地方,果然,是四五条锯齿状的伤疤,每条大概几厘米到十多厘米不等,交错斜跨在雨墨的手臂上。
雨墨想把胳膊抽回去,但是被月清明紧紧抓着。他赶紧坐起来,轻轻喘着气,小心观察着月清明的脸色。
空气中**的温度好像也降低了,气氛好像戛然而止……
月清明收起情绪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两年前他是没有这些伤疤的,那这是从何而来的,答案很明显,但他想让雨墨亲口说出原委。
雨墨沉默一会,月清明耐心等着,终于听他诉说:“剑练不好,教习教训的。”
“教训?”用词真委婉啊,月清明语气冷了几分:“这么严重的伤是用什么东西打的?”
“……荆条。”
月清明冷不丁嗤笑一声。
雨墨俯下头低喃:“对不起,殿下。”
“你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月清明莫名。
大概是因为扫了殿下的兴吧。雨墨在心里默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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