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
秋雨连绵，淅淅沥沥地打到屋瓦上，清脆幽静。
下雨天，出来喝酒吃饭的人比平日里少了许多。午饭过后，稀稀落落的客人陆续离开，银伯便告假去了慈幼局，孟启也躲在房中睡懒觉。
“刺啦”一声，菜下油锅，接着就听到锅铲不停翻炒的声音。厨房顶上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白烟。李青野又在研究新菜品了。
沈云安索性关了店门，摆弄起酿造酒的材料。
马上要天寒了，天气一冷，有风湿病的人就更容易关节疼痛，所以她打算酿一些百灵藤酒，来帮助大家缓解。
她将之前去药铺买的十斤百灵藤拿出来，加水煎，而后加入三斤糯米和九斤神曲，遵照古法用心酿制。
正在调配的时候，突然听见“咚”的一声。
好像有人在撞门。
她撇下手里的东西，刚把门闩放下来，哗啦一下，店门被一脚踢开。
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率先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五六个精壮的汉子，个个手里操着一根长棍。
“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这些汉子没有答话，而是整齐地往两边站开，中间让出一条路。
而后，一个穿着讲究，手里盘着两颗核桃的矮胖男人慢慢走了上前。
是万利钱庄的万掌柜。
沈云安已然清楚他的来意，立马换上笑脸：“万掌柜，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万掌柜却不拿正眼看她，只鄙夷地打量了一圈她的酒肆：“沈掌柜，你欠我的一百两，该还了吧？”
万掌柜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沈云安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您放心，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规矩我懂。只是离还钱的日子还差三日，万掌柜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万掌柜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中的核桃相互碰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沈掌柜好记性。我今日来，是想提醒你，若三日后，我那一百两你不能连本带利地还给我，延期的利息可不少。”
沈云安正心中暗自盘算，万掌柜就伸出了一根手指，慢慢靠近她的鼻尖：“每日，十两！”
“多少？”
沈云安在去钱庄借钱时就向钱庄伙计问清楚了，若是延期，每日利息一两，怎么如今竟是十倍之数？
“万掌柜，您的万利钱庄，规矩我是懂的，怎么如今竟出尔反尔，戏耍于人？”她强压着怒火。
万掌柜却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一味嘲讽威胁：“拿不出来啊？你既然这么在意延期的利息，看样子三日后是还不了了？”
沈云安默不作声。
的确，酿制药酒需要一段时间，而他们酒肆推出的药膳，更多的是营造名声，让利于百姓，根本赚不了多少。
三日后要拿出一百两，的确是个难题。
她本打算再等半个月，第一批药酒大功告成，卖出去了，就凑齐银子去还钱，反正半个月的利息也不过十五两，还算耽误得起。
可没想到，这个万掌柜偏偏与她为难。
“不知沈某何处不留心得罪了万掌柜，您大人有大量，可否……”
她话还没说完，万掌柜就伸手打断。
“你给句痛快话，三日后，能不能换钱？若是能还，万某现在就告辞。若是不能，万某也不想白跑一趟，更不想三日后再来一次。”
她斟酌再三，还是扯出笑容：“我手头的确不太宽裕，劳烦您再宽限几日，我一定……”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甩在沈云安脸上。
她错愕地抬眼，但见万掌柜凶恶的眼神。
“臭娘们儿，给我砸！”
他一声令下，身后七八个汉子开始用长棍横扫柜台上的酒，霹雳哐当的，酒坛落地，摔成几片，里面的酒淌了一地，桌椅板凳也被砸断。
“住手！你们住手！”
沈云安拼命想上前阻拦，却被姓万的拉住。
“你不是想知道老子为什么偏偏跟你作对吗？老子就告诉你，天禄居的掌柜，是老子姐夫！别以为你跟欧阳寿的勾当老子不知道！老子动不了欧阳寿，还动不了你吗？”
说罢，他挥拳还要打。
沈云安的一只手被他拽着，另一只手用力去挡，却如何挡得住！
眼看拳头就要落下，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突然听到一声哀嚎。
睁眼一看，姓万的双手抱头，表情狰狞，那两颗核桃，早滚落在地。
而李青野手持烧火棍，挡在了她身前。
“掌柜的你没事吧？”
说话间，孟启听到动静，也急忙赶了过来，可一看闹事的是万利钱庄的掌柜，想起他们碰过面，怕被认出，又缩了回去，躲在门帘后急得团团转。
见李青野来了，沈云安才稍稍安心，这才察觉到脸上的痛意。
“有事！他打了我，给我揍死他！”
李青野闻言，挥着一头烧得通红的烧火棍，朝姓万的身上就是一通乱舞。
那烧火棍就像是一把绝世好剑，打得是火花四溢，残影如风。
剑，
而姓万的抱头鼠窜，嗷嗷乱叫。
沈云安躲在一旁，直呼“打得好”。
可是没高兴多久，那七八个汉子见自家掌柜被打，都围了上来。
他们个个牛高马大，把李青野围在中间。
沈云安却并不十分担心，毕竟，李青野可是江湖中人。
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还随身带着一把长剑。那把剑很重，剑鞘精巧，一看就是把好剑。
能用这样的剑的人，难道会怕区区几个伙计吗？
哼哼，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我云安酒肆可不是好惹的！
沈云安双手抱在胸前，等着看好戏。
然而下一刻，她就觉得自己的脸生疼生疼。
因为不到两个回合，李青野就被打趴在地，□□上十根长棍把他叉成砧板上的鱼，还有一只脚恶狠狠地踩在他背上。
姓万的见状，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跛一拐地走过去，抬脚就踢。
“住手！”沈云安挺身而出，厉声喝止，“姓万的，一百两，三日后我定如期奉还。”
“现在说这个，晚了吧！”姓万的表情狂傲，却不小心扯到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还愣着干嘛？给我继续打！”
汉子们得令，立即拳打脚踢。
沈云安看见李青野痛苦地蜷缩着，心中大怒，不知何处来的勇气和力气，竟搬起一条长板凳冲了过去。
汉子们见了，躲闪的躲闪，抢长凳的抢长凳，揍人的继续揍人，一时间，云安酒肆里乱成一团。
“掌柜的，你别管我！快走，去找孟启！”李青野大喊。
孟启，对，孟启！
沈云安这才想起酒肆里还有一个人。
可不待她跑去后院，姓万的就拦住了她。
“想跑？没那么容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句话，想必你听过！”
“你姐夫不是我杀的，他是自杀！”沈云安见他神色阴狠，这才真正害怕起来，连连后退。
“他都是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才会自杀，你敢说跟你没有关系？”
“不是我要害他，是他先害我，他咎由自取！逼死他的是欧阳寿，你却来找我算账，你欺软怕硬，算什么东西！”
“好，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算什么东西！”
他说着，提起一只酒壶冲上来。
沈云安害怕极了，一面躲逃，一面四处张望，搜寻趁手的武器。
姓万的却杀红了眼，不顾一切地朝她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孟启洪亮的声音响起。
“林捕头在此，不得放肆！”
与此同时，林捕头带着一队捕快冲进来，那七八个大汉立马住手，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而姓万的也被林捕头擒住。
孟启和沈云安立马去扶李青野。他已经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带回衙门！”
林捕头手一挥，便有捕快用刀押着那七八个大汉出去，更有两个捕快上前，将姓万的拷了押走。
而姓万的自林捕头进来以后，整个注意力都在官差身上，根本没有注意那个带林捕头来的小伙计竟然是安王府的世子，只高喊：“凭什么不抓他们，只抓我？我也被打了！”
他朝林捕头扬扬自己脸上的伤。
林捕头于是大公无私地指了指沈云安和李青野：“一起带走！”
沈云安求情：“林捕头，这事因我而起，我跟你们去，但我的伙计已经被打得动不了了，能否开恩……”
林捕头看了李青野一眼，又看看扶着李青野的孟启，于是点头：“李青野就在此处，随时等待候审。带走！”
一行人被长绳串着带去衙门的时候，路上的行人议论纷纷。
银伯正外出给慈幼局的孩子们买糕点，本想凑个热闹，一看是沈云安，急匆匆把糕点托人送去，一溜烟赶回酒肆。
“我说怎么回事啊？怎么咱掌柜的都被衙门锁了？”
他脚还没踏进酒肆，大嗓门就到了。
再一看被砸得乱七八糟的店和鼻青脸肿的李青野，顿时傻眼了。
“银伯你可回来了，快去请大夫！”
“请什么大夫！”
银伯上前搭脉、查看伤势，孟启顺道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他听。
“没伤到要害，贴几帖膏药就好。”他说着，还不忘嘲讽，“你不是走江湖的吗？被人打成这样，你学的什么三脚猫功夫？”
“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孟启道。
谁知银伯又把枪头对准他：“你还好意思说，你就眼睁睁看着他和掌柜的挨打，自己跑了？”
“我……”孟启理亏，却还挺起胸脯大声辩驳，“我得去搬救兵啊！他一个练过的都被打成这样，我就算留下来，有什么用？还不是多一个挨打的人！”
“贵公子！”银伯冷嗤一声。
“老东西！”孟启不甘示弱。
没一会儿，沈云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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