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归山原名庆山,是北境内第一大高山,在山顶上可以俯瞰整个北境风貌,自嘉宁六年一来,先失登州,再丢祁县,而后河洛十二郡全部沦陷敌手。
景仁十七年,定北候再徐昌宗再登庆山,北望故土,山河却沦陷大半,后景仁帝下旨修建忠勇祠,定北候上疏请求将庆山改名为望归山,意为盼望故土归。
忠勇祠不过修了半年,北境战事又起,正殿过草草完工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修建工程因此一直被搁置。
供台上,香已燃尽,香灰吧嗒一声掉在香炉里。
一阵浓重的沉香随风被吹到徐照野鼻中,她像被困在一方混沌之地,清晰的痛感像一滴墨滴入水池,墨色散开,疼痛也由胸口处向外四散,蔓延至全身,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骨髓。
钻心的疼痛使她不得不抬手驱赶噬人的蚁群,但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她的手腕。
“别动”
清润的嗓音像潺潺的泉水沿山而下,而徐照野就站在泉底,被流下的泉水全身浇透,彻骨的寒意自后背爬上心头。
这世道连死都有人拦着,她这条亡魂早就该渡奈河下地狱,抬头她才发现奈河桥头早已挤满亡魂,地下的阎罗就在桥头看她,幽深的眼神似乎是在嘲笑她的无能。
“小姐,药喂不进去,她竟然把药都吐出来了。”这次说话的是一个老人,老人声音嘶哑,手里还端着半碗药。
“那就灌进去”素问擦净手中的血渍后坐在火堆旁整理药草。
望山山高林沃,山中常有飞禽走兽,山中猎户因此而生,便在此依山建寨,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素问发现山中长有一些药材,便每年上山采摘。
今年采摘很顺利,几近年关,本想早早下山,但大雪下了几日,迟迟没有要停的迹象,山中猎户不允许山外之人在山上驻扎,他们便想上山躲雪歇脚。
忠勇祠外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雪,门前匾额高悬,似乎摇摇欲坠,景仁帝亲赐的忠勇二字被雪盖住大半,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要不我们还是去别处歇脚吧?”平伯站在门外,眼睛不断往里瞟,似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素问疑惑地落伞,却见一身着铠甲,血迹斑斑的人躺在地上,正欲抬脚进门,平伯一把拦住她“如今兵荒马乱,到处都在打仗,看装束,怕是不知道从哪受伤跑出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本就是上山采药,又何必去招惹别的麻烦。”
平伯的话说的有道理,她只是一个医馆的大夫,并不想招惹麻烦,思虑过后她退出来,就在掩门时头上一捧雪忽然落到药篓里。
走出忠勇祠后,不知为什么她心里一直有一根弦在扯着她,她突然停下步子,在看到药篓里雪的那一刻她改变了主意。
医者行于天地间,应当悬壶济世,有何能以麻烦而作为冷漠的借口。
素问走近才发现,地上躺着的人年纪并不大,虽脸上没有血色,但也能看清是个清秀俊逸的少年。
检查完伤势后她松了口气,胸口的一箭并不深,白袍虽然被染成红色,但没有其他明显外伤,不过令她头疼的是一条几乎断了的左腿,这样的腿是走不出望山的。
素问转头见平伯端着半碗药,站在一旁踌躇不定,她走过去问“怎么了?”
平伯犹豫半点才艰难开口:“跟着小姐这么多年,我也见过不少病人,喂不进去药的也见过不少,喂不进去,掰开嘴灌进去也就罢了,但……”平伯低头看了看徐照野疑惑不解道“这次怎么会灌不进去呢,半碗药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素问看出平伯的难堪,宽慰道“有一种猎物在死后,就会攥紧爪子,来体现自己的不屈,高洁”
平伯挠挠自己的脑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药草还未清点,你去将剩下的清点下,这交给我。”
平伯叹一声,走到火堆旁,一一对起来。
素问平静的将碗放在地上,就势在徐照野身边坐下“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别装死”
她哪是在装死她分明是想死。
“没……没死成?”徐照野眼神空洞径自发问:“为什么,死不了?”
“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
空灵的声音自上空飘落,如神明降世,回答她所问出的问题。
这是哪,我为什么在这,为什么死不了?一个个疑问像一团迷雾,团团围在她心口。
徐照野听到声音转头看去,碗边有一支沾血的箭,还有——
她瞳孔收缩,心下一惊“你,卸了我的甲!”徐照野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谁……谁让你卸的”
“不卸甲如何拔箭,只是你的甲太难卸了,刀还劈不开我们……”素问答道。
“你们砍了我的腰带”徐照野看到黑甲旁被撕裂的腰带,大概猜出来他们是如何卸的自己的甲。
她又看向素问说道:“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
平伯在此时站起来“哎,你这人怎么回事,要不是小姐救你,你现在早就死了,我们不过砍坏了你一条腰带,你至于这样吗?”
“我不需要你们救,我死了就死了,现在你们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就不能再让你们活。”
平伯听到此话气愤不已,开口大骂“什么叫你死了就死了,你以为我们稀罕你的秘密,我早就告诉小姐不该救你,没想到救出个白眼狼。”说完他憎恶的提了提地上的铠甲。
许是觉得甲太晦气,直接将其扔了出去。
“你们这些逃兵根本就不配穿这样的甲,定北候还在前方拼死御敌,你们倒好有多远跑多远 ,还有脸说什么死了就死了。”
平伯的话像一根刺深深扎进徐照野胸口,她默然低头看着被包扎好的胸口。
平伯正要再说却被素问挡在身前“你方才又是让我们滚,又是要杀我们的不过是想把我们支走,所以才说这样的狠话对不对”
“不是”
被洞穿心思的徐照野只能维持着嘴上的强硬,她试图用这两个字来掩盖她无力,她这副身躯什么也做不了,可能连站也站不起来。
素问想了想,坐下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徐照野警惕地盯着素问,她往后缩了缩身子,在这样的环境里忽然遇到不明身份的人,也许这并不是一个巧合,如果是有意为之目的呢?
是要利用她还是……她不得不多想。
“你是从前方逃下来的吧,定北候他怎么样了,你知不知道他的情况。”
果然,上来就要试探她的身份既然她想知道她的身份她为何不能反向试探试探她。
“他死了,天穹陈兵数万从东西两侧发兵,北州被围,侯爷率兵拼死抵抗,可还是不敌,我也不是逃出来的,侯爷见四周皆被围,知道再这样下去,天穹破城那日就是天穹屠城之时,他为掩护我们被天穹一箭射下城墙”
素问听完,半晌才怔怔站起来,嘴角颤抖似是不愿相信“死……死了”
“怎么可能,又怎么不可能”她喃喃自语道。
隔着地上篝火的微光,徐照野茫然间竟看到一滴泪珠从少女眸中落下。
她竟然哭了,徐照野更摸不着头脑,不是在试探她的身份吗?怎么会哭她试探的问了一句。
“你认识定北候?”
素问摇摇头,她确实不认识定北候,至于她为什么会哭可能是因为定北候是北州的支柱的缘故。
徐照野还想再问,忽然听到外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她轻声提醒,素问也听到了微弱的脚步声。
正这时,外边突然传出几道粗狂的声音。
“将军这有座庙!”
两个士卒靠近,推了推门,纹丝不动,又用力拍了拍,门还是纹丝不动。
士卒试探性问一句“有人吗?”
“要不我们把门撞开”另一个声音道。
思索片刻,聂胜点点头,失去徐照野的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士卒将他带上山,他们就沿着山路一直走,去哪?不知道。
干什么?也不知道。
得到命令的士卒开始撞门,砰砰两声后,紧闭的大门似乎有了些松动。
门内素问大惊,忠武祠本就是草草完工,这些木材经过几年风吹雨打的侵蚀,早已不堪重负,不过被撞击两下,门栓上赫然出现了一条裂缝。
素问只能和平伯挡在门前,但他们的力气又如何能比几个年轻力壮的士卒。
本以为下一次撞击后他们就要直面这些凶悍的士兵,但撞击却突然停了。
素问贴耳听到外面一大汉突然说道“既然天意如此,阿胜也不打扰了,等阿胜为侯爷报了仇,阿胜再去找你们谢罪。”
火光在门外忽隐忽现,素问隔着门缝看到火光下的几道身影,越走越远,直至火光消失在黑夜的风雪里。
素问松了口气,但她回到殿内是忽然发现屋内空空如也。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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