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蛇男

顾雪元带着谢珊一路闹市纵马,撞翻了无数摊子,谢珊尖叫连连,抱着顾雪元的腰。谢珊道:“大人是否要去芙蕖里!不必直行,请在前面登临阁右转,沿着镜湖东缘须臾就到!”顾雪元大喝一声:“跟着我!”数骑仪卫并步勒马右转,镜湖边果然另有小巷直通芙蕖里。

甫一入巷便觉血腥扑鼻,他们抄了捷径,竟比卫杭之来得更快。人群围得巷里水泄不通,顾雪元下马抽刀,喝道:“官府办案!闲人退散!”,疾步便冲进人群里去。谢珊大喊:“大人!大人!等等我!”谢珊方才抱着顾雪元没踩蹬,一时之间下不来马。

顾雪元挤进人群,看热闹的纷纷让开一个小圈,地上鲜血淋漓,一女子趴在地上作爬行状,鬓发散乱,看不清脸。顾雪元沉步躬身,细看尸体下身,果然腹部隆起,似有身孕,只是下身衣裳已浸红了,不知胎儿如何。

众仪卫挤进来拦着人群,顾雪元将刀搀在女子腰下,缓缓将女子翻过身来。正动作间,这女子居然呻吟出声,竟然还活着!

顾雪元一把搂起她,喝道:“怎么回事!叫大夫来!”

“四郎......四郎......”那女子气若游丝。

“什么?”顾雪元一边替她紧紧按住腹部伤口,一边从腰带上揪下创药锦囊。

“......”那女子却说不出话来了,血红的手扒着顾雪元的胸襟。

顾雪元往她目光方向望,一条血迹蜿蜒从门里拖出来。

“按住她伤口。”将药囊扔给刚冲进来的谢珊,顾雪元独自寻血迹而入。她方才探其腹部,已知女子胎儿不在腹中。

门大开着,门扉上半个血手印,门槛下鲜血淋漓,想必方才那女子仓皇失措在门槛上绊倒,爬着出去。迈过门槛,小院只一进,厢房老旧,房门紧闭,血迹蜿蜒进中厅。这不是人走动时落下的血,反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爬的痕迹。

血迹不是笔直一条,而是凌乱无章,墙上、房门上,都有鲜血涂抹的痕迹,血脚印也杂乱非常,在院子里绕圈,血甚至喷到房梁上,还在缓缓垂下。顾雪元已是汗透重衣,横刀在前。

这么多血,不止一个人。

“吱呀——”正此时,中厅的门居然自己开了。

一年轻男子直挺挺站在门后。

顾雪元怒喝:“官府办案!报上名来!”见这男子眼神呆滞,毫无反应。顾雪元不敢托大,屏住呼吸,横步至他侧前,躬身蓄力。

谁知这时谢珊拎着袍子从门槛上蹦了进来,大喊:“大人!大人!那姑娘断气了!”顾雪元咬牙切齿,这饭桶!

听闻此声,门中男子似有所感,要迈出门,他身子前倾,却不抬腿,被门槛绊倒,面孔朝下砸在地上。一声闷响,血花四溅,鼻子怕是撞断了。顾雪元与谢珊面面相觑,谢珊迟疑道:“这......这是.......”

顾雪元也愣了,一手将谢珊揽在背后。

只见这男子直挺挺趴在地上,喉头咯咯作响,顾雪元道:“不好,怕是血呛着了。你速出去叫人。”说着便缓步向前。谁知地上男子突然呛了一声,身子突然往前窜了一节。谢珊立刻作惨叫声,龟缩到顾雪元背后。顾雪元恨不能一肘子怼得他蹲到街上去。

好死不死的这男的又往前窜了一窜,谢珊又是一声嘤咛,揪住顾雪元的腰带。顾雪元当真一刀鞘戳在他肚子上。

谢珊紧紧搂着顾雪元的腰,颤声说:“他他他他坐起来了。”

他果然“坐起来了”,却不是爬起来坐下,而是下半身不动,上半身直立起来,整个人像蛇一样抬起头来。近距离看这张瞳孔涣散鼻梁歪斜鲜血四溢的脸,谢珊已是抖如筛糠了。

这要还是活人可是真见鬼了,顾雪元心下一横,劈刀去斩男子首级,她是女子中少有的刚猛刀法,这一刀下去必然要此人身首分离!

千钧一发,空中一声大喝:“慢!”卫杭之踩着隔壁屋顶从房上跃了下来,顾雪元收刀不及,变刀向上,仍是削飞了男子发顶。

卫杭之顾雪元大眼瞪小眼。顾雪元支吾:“......我.......他!”

这男子挨了一刀天灵盖都掀飞了,露着脑髓竟然痉挛起来,四肢抽搐,卫杭之旋身一脚将他踹得倒飞出去,这一脚踩得血从他裸露的天灵上飙出来,没想到他着地了还能扭,五官错位,手脚反拧,浑身乱颤,横着向三人翻了过来。谢珊已经吓得吐了。

卫杭之也变色,一振斗篷蒙在美男蛇脑袋上,以臂绞其颈,膝盖顶着他脊梁,腰上发力就要折他脖子。谁知这蛇男力气极大还柔弱无骨,竟然缠着卫杭之一起在地上打滚。卫杭之的亲随纷纷踩碎瓦片从屋顶跳进院子里,手忙脚乱将男子摁在地上。

顾雪元提着刀想要戳他,急地大喊:“起开!起开”

这边建川戍卫官差终于冲进了门,一起来的还有刘霈,刘霈高声叫道:“都别碰它!”说那时迟那时快,只闻一声凄厉至极的孩童啼声,一团模糊血肉从男子腰侧透体而出!这玩意细细的四只手贴着地,从仪卫群中冲了出来!一建川戍卫首当其冲被撞了个正着,愣住了。

顾雪元怒吼:“闪开!”旋身劈向那怪物。浑身透黑,畸大的脑袋,确是尸婴无疑了,她下了狠手,这一刀力道之重甚至抡出了风声,刀至胸口,顾雪元僵住了,这手感是砍到人了。

戍卫官也僵住了,他身披巡城轻铠,却被尸婴掏穿了心。

戍卫官被这一刀砍翻倒地,刚才那瞬间尸婴啃开了他的胸口躲在他胸膛里,顾雪元的刀斜着劈到他身上,大半个身子都豁开了。

这一刻竟然无人动作,一院子的人静静看着戍卫官躺着咳嗽,血和肉沫呛出三尺高。谢珊吓疯了,四足着地要爬出人群,扒着戍卫的腿鬼叫:“鬼——鬼!鬼啊!”

*

望云旧俗,中秋节临水放灯,这一天天刚亮,帝都世家高门就驾车至曲水亭畔围帐赏云。前朝祖皇号称授命于天,有龙来助,故而临水建城,蕴水养龙,以期天命庇佑,千秋万代。雍朝苟延残喘近千年,到底还是败了。鉴朝新主忌鬼神,尤禁民间私拜龙神,如今傅氏已替四代,天下承平日久,帝都又渐渐恢复曲水流觞、楼船绕城的玩乐旧俗。

曲水亭建在晴川上,西始隐山上皇室离宫小瀛洲,东入潜海而止,百里回环,皆以风雨桥遮蔽,除了隐山脚下有执金吾把守,其余亭段皆准百姓自由往来。夜里晴川烟波浩渺,莲灯逐流,皇家梨苑照例派船出来,琵琶惊略,涛声呢喃,隔水听断,真如人间仙境一般。贵人家里早早就订好了亭上位置,白天流觞联诗,夜里挑灯饮酒。

晴川出山口这段叫做五十里亭,是亭上最好的位置,这里坐的贵人不仅数月之前就要走交情、拉关系,更要递牌子进宫里请执金吾卫核查案籍,尽是皇亲国戚、金玉满堂之家。宫里那位早年有奇遇,近年病体沉疴愈发迷信蕴水养龙,离了紫明宫久居小瀛洲,据说他常常在瀛洲台上眺望帝都。今夜小瀛洲举宫点灯,若有幸,能远远望见瀛洲台上隐隐约约一个人影。

一顶鎏金顶嵌东珠大红流苏步辇停在亭下,这步辇顶上一颗夜明珠,高出其他车架一头,更有两列银翎侍卫执幡遮蔽,正是康宁公主的仪仗驾临。

天色渐渐暗了,亭上已上了灯。傅沛轻拂帷纱,褚家席上几个小辈正喝的起兴,不见褚连横。王束在辇外候着,傅沛问:“侯爷回了么?”王束低声道:“回殿下,没听着侯爷进门的信儿。”傅沛没吱声,放下了帘子。王束毕恭毕敬地弯腰站着,半晌,听得傅沛道:“走吧,家去。”王束目不敢斜视,立即拖长了声音:“起驾——!”

王束一路快步疾走,随公主仪仗进了隐山宫苑,公主要在此换乘天家步辇,她的防务也由皇帝御下执金吾接管。公主带着两位女官上船往小瀛洲去了,王束松下一口气来。

王束是公主出阁时宫里领出来的执事,按说这是个好差使,三殿下不是骄厉主子,,败就败在公主姑爷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日日吃喝嫖赌不着家,前几天为了一个粉头和公主大打出手,险些把公主推倒在地,今日中秋皇家私宴,他竟然一早出去包花船鬼混去了。公主和侯爷打架,服侍的没有一个不拎着脑袋办事的。

柳宫监招呼他们在下房吃饭,旁边一屋是二殿下家亲随,二殿下得宠,又是皇子,下人也狗仗人势,和执金吾们勾肩搭背还敢喝酒,张狂劲儿叫人瞧不上。

瀛台的灯全挂起来了,辉照四方,湖面上也映出一个金玉楼宇。宫人乘着小舟顺晴川而下,去曲水亭赐菜群臣,舟上的宫灯映在水面上,仿佛一片星海流散。宫里开宴了。

瀛台近水楼台,家宴设在露台上,同览天上湖上一双玉轮。傅沛来迟,皇帝和四位殿下已先喝上酒了,云昭仪也在,月色好,人更团圆。

傅沛看着皇帝,数月不见,皇帝两鬓几乎如霜了。皇帝是胡女所出,高眉深目,乌发碧眼,年轻时是冠绝帝都的美人,近年积忧成疾,面上不显年纪,头发却渐渐白了。今日他精神倒还好。

傅沛向皇帝请罪,说褚连横犯头风,怕进宫过了病气,所以不敢赴宴。皇帝一笑便罢了。

“沛儿气色不好。”皇帝说,“姑爷病气都过给沛儿了。”傅沛心里五味杂陈,伏在皇帝膝上垂泪。“不该说姑爷坏话,又招沛儿哭了。”皇帝轻轻掠她的头发。傅沛含泪说:“臣太想父皇了,不能在膝下尽孝。”

哭了一气,傅沛退下来更衣,云昭仪亲自替她匀脸,云昭仪也老了,上胭脂的时候傅沛看见她眼角的纹路。云昭仪虽无后位,但二十年独得圣心,儿女双全,其实已是后宫之主。

云挽衷说:“大好日子,公主该高兴才是。”替她簪了花,望着镜子里的傅沛笑,“老这么哭,可不漂亮了。”

皇帝留傅沛在宫里过夜,傅沛担心褚连横猜忌自己进宫告状又发疯惹出事来,只好辞了皇帝。秦王替皇帝送傅沛出宫,路上悄悄地问傅沛:“是什么不长眼的东西给镜书委屈受?”傅沛捏着秦王的手,只是摇头。

傅沛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下人说褚连横没来拜见过,褚家府上也没来信,宫里虔华馆娘娘倒是遣来两个女官,正在廊下候着。傅沛道:“快请。”这两个女官进来见礼,口称是医女,奉云昭仪命特来为殿下调理身体,言下之意无非是早备生育,傅沛对褚连横已生去意,只胡乱搪塞了几句。

傅沛掌灯看书到深夜,家老来报:“侯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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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祀与戎
连载中失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