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沉闷声响震僵了那三道人影。
霎时，其中离林恒最远的那个开始变化，扁平的面颊长出了五官，浮成了孟凡的脸。
和今早他们见面时孟凡的神情很像，这个孟凡的眼里也闪烁着惊恐：
“卓经理。”
这话一出，他好像给自己点爆了。
人影皆炸碎的同时，铺天盖地的黑暗向林恒席卷而来，势态之猛，犹若觑觎许久的凶兽，转瞬就将其吞下。浓重的压迫感涌入他的口鼻，探入他的五脏六腑，撕扯上跃动愈发微弱的心脏。
但所有的压抑感又在左眼纯色的瞳仁分裂为二后如氤氲散去。
林恒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他看到了无数个自己。
树干消失，林间地不见，取而代之的像是一面又一面的镜子。数不清的重瞳锁在他的身上，甚至于脚下的倒影都不例外。那些身影隐隐有朝他逼近之势。
换成克苏鲁背景，这绝对也是令人狂掉理智值的场景。
不能恐惧，林恒的双眉与嘴角皆弯成了一个灿烂的弧度。近乎溢出的喜悦蹭红了他的眼尾，本沉下的心跳重新恢复生机。
他垂落在身侧的手蜷缩了一下，像是在与一股巨力做抗争，僵持许久之后反败为胜，猛得合紧。
压迫之下，虎口处被医生缝起的伤口再次裂开，渗出的鲜血浸润了绷带，顺着指骨滴下。
“滴答。”
理智也在刺激下回笼。
林恒阖上眼帘，深深地呼吸。浊气也在胸膛起伏间被排出体外。
赌博再一次成功。
他本以为凭借张梦莹对卓巍然的恨意，在这里等他的会是什么无法破解的死局。没想到他依然能凭借身份牌的特性如此轻易地跨过。
要知道单轮精神力测试，他在局里的排行可是仅此于开天眼的大爷。虽然前期的顺水往往意味着后期的艰难，但他暂时不喜欢给自己带去太多烦恼。
[你...]大爷出没。
林恒咧嘴一笑：[都说了，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不过这个身份牌倒是挺独特的，弥补了游戏从来没有修仙副本的空缺，让我体会到了一种走火入魔的感觉。]
【叮咚】
【哎哟，你不错嘛~挖开了真相的一角，游戏进度遥遥领先！想不想找其他小伙伴炫耀一下呢~】
“...”
【玩家A017拒绝游戏进度公告。】
【既然如此，继续加油吧！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游戏的通报会同步给天眼，大爷也很语塞，转移话题道：[...有个玩家光点离你很近。]
[他也在这个世界？]
林恒看着他的复制体一个接一个如同烟花炸裂。
[不是。]大爷言简意赅，[直线往前，连接通道很近。]
[嗯哼。]
比起状态不定的A095，五年来配合的默契已经让林恒可以无条件地信任他的科长。虽然天眼并不会知道像卓巍然是左撇子这样的游戏小细节，但凭借他刚才的一系列反应及“转播画面”的情况，他敢肯定他敬爱的科长也会了解现在期待情况。
待到所有复制体都消失后，林恒试探性地迈出了一步，随着脚尖点上地面，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传入他的耳里。
斑驳的光重新打在他的手上。
林恒用手掩住眼眸，就这么因抬头望天而短暂分神的功夫。
一脚踩空。
“？”
[行走不看路，亲人两行泪。]大爷难得的幽默甚至让林恒以为是A095又一次篡位。
“！”
顾不上起飞的眼镜，他只来得及用手护住脑袋。
砰、乓、砰...
虽然不怎么疼，但林恒本能的国粹在看到周身的场景后卡在了喉咙边，凝了一秒后做回了卓巍然。
齐晋张了张嘴，生动形象地展现着目瞪口呆。在他的旁边还站着他在酒店见过的美术组的周晨与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不远处，铲车在尽职尽责地工作。埋在泥里的白色轿车此刻被高吊在空中。再看另一边，戴着口罩的医护围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窃窃私语。
‘真好。’
林恒刚要起身，却因后脖颈上突然附上的手而僵住。
[你也没说是这么近！]
[活该。]
“巍然哥。”
可以说是被从天而降的林恒压在身下得谢允贴了上来，温热的吐息朦胧了后者的听力。他用着一种仿佛他们两人才能够听见的音量缓缓道：
“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着急投怀送抱。”
在遇见谢允以前，林恒其实不懂的色令智昏四个字是怎么写的。可偏偏这张帅得惨绝人寰的建模脸处处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它背后的主人还非常懂得拿捏他的弱点。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每次被捏住后脖颈的皮肤后就会浑身酥麻。
或许是觉得人多眼杂，短暂的僵持后谢允就松开了手。
脱离“魔爪”的林恒率先站起了身，但可以说被他压倒的那个人并没有起来的意思，反而是坦然地朝他伸来了手。
“…”
林恒心一横，终是将谢允拉了起来。后者借着这股力，再次顺势凑近了他的耳边低语：
“巍然哥可是比我厉害多了，我只是能掘地三尺，巍然哥这是会长着翅膀从天上飞下来呢。”
[科长，答应我，这小子如果和解放天性有瓜葛，让我暂借去特调组，我相信我一定能对B512的审讯工作起到很大的帮助。]
[嘟——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不要再拨。]
林恒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自己。不过话锋又要转回来，这里发生的事是他没有想到的细节。
副本的主线任务是帮助《徐家古宅》顺利拍摄完成，灵异鬼怪是阻拦因素，而第三方的介入照样可以。他依稀记得，在昨天见到被泥石流掩埋的车时，他的小助理确实表现出了要报警的意思。
“卓哥，你还好吗？要不要让医生看看。”反应过来的齐晋关切地上前，他和之前林恒见到的所有NPC都一样，忽略了林恒身上的异常。
“伤口又裂了！医生，医生这里有人需要帮助。”
周晨看向在他们眼里林恒摔下来的地方，又望了眼几乎毫发无损的后者，讶异道：“卓经理怎么会从那里摔下来？”
早有准备的林恒轻描淡写地答道：“周先生没有看群消息吗？今天陈导排的是方老师主场的两幕戏。”
两个提着医药箱的医护应齐晋的喊声小跑了过来。方才远看时他就感到奇怪，纵使卓巍然再近视，这样的距离也不该一点儿也见不着对方五官位置的阴影。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差些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旁边谢允的目光太过扎人，让林恒的脑袋一时空白，让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瞎扯：“我避得远了些，一时不慎而已。”
高阳悬空。游戏在场景设计和NPC塑造上从不吝啬，出现这种情况的唯一解释就是，这并不是游戏设想中会发生的场景。那几个警察虽比医护要好一些，但面部阴影很潦草，颈章上也是模糊一片。
游戏总不至于把鬼怪的戏份排给他们。
大爷开了尊口：[你刚才出里世界时踏上的地方，泥土被人为松动过。]
其中一个警察NPC道：“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我们就收队了，不过齐先生周先生也得跟我们走一趟，回局里做下笔录。”他的声音字正腔圆，又有股AI合成的味道。
“你们真的得相信我！”齐晋着急道，“卓哥，卓哥可以作证！山上真的发生了命案。他的手，他的手就是秦霜咬的！我也亲眼看到了吕行的尸体，是他在骗你们！”
他指着谢允。
林恒一顿，略有猜测：“齐晋。”
话未说完，谢允截道：“齐助理大概是吓到了。你们也知道，山上的古宅废弃多年，即使我们剧组做过修缮，到了三更半夜难免也会阴森森的。”他将双手插入裤兜，似笑非笑：“你们刚才已经和秦老师的经纪人通过了视频电话，也看到了秦老师，现在可是还没有这种针对实时视频的造假技术，不是么？”
齐晋慌道，下意识地抬起手来：“不是！”
周晨挠了挠头发，迟疑道：“齐晋，你也一个晚上没有合过眼了，会不会真的是你看错了？陈导这回请来的是刚拿下道具大奖的冯老师。他做的道具你也知道...”
“他呢！”齐晋已经有些语无伦次，眼白上攀岩的红血丝格外明显，“刘副导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谢允垂眸惋惜地道：“他也是我的老员工，这事说来还有我的责任，把两位有能耐但都是急性子的导演推到一起合作，间接地酿成了现在的惨剧。”他有模有样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我可以当着你们的面保证，我一定不会亏待他的。”
[科长。]
[？]
[他好会装哦。]
[...]
医护替林恒将染血的绷带剪开，齐晋冲了过来，攥住林恒的手腕高扬：“你们看，这不是人的牙印是什么！还有脖子！”
林恒的脸色变得阴沉，从对方的束缚中抽回手，冷声睨他：“齐晋，你过火了。”
齐晋颤了一下，目光闪烁，还想要出口的辩解终是生咽了回去。他从头到脚蔫着，就像条沮丧的大狗。
林恒点到为止，他能感受到那几个NPC的“视线”此刻仿佛要穿过医护的身体，落在他手上异常狰狞的伤口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伤口隐约散着股草木腐烂的味道，给他的感受就像...
他的这具身体在加速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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