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沈韫和裴既望循着白日那个喊救命的少年的气息,摸到了少年的住处。
那是一处偏僻荒凉的小院。
甫一靠近,沈韫就能感觉到细细密密的寒意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
“这地方可真邪门。”
裴既望掐诀点了团火,火光微弱,在裴既望指尖蹦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绾绾你看,在这里我修为都被压制了。”
沈韫探头往院里看,白日里哭喊着求救的少年乖乖巧巧地坐在院子里,安静地盯着面前一块圆润的石头。
忽然,少年歪头笑了下,猛地抬头,与正好往院子里看得裴既望撞了个正着。
少年的笑容过于诡异,裴既望被吓了一跳。
眼看着裴既望就要尖叫出声,沈韫立刻抬手,捂住裴既望的嘴。
尖叫被咽了回去,裴既望的眼眶都湿润了。
“嘘。”
沈韫比了个手势,慢慢放开捂住裴既望的手,悄声道:“你看。”
应声看去,裴既望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少年目不转睛盯着看的石头,不知何时竟成了一颗人头。
人头是半腐烂的状态,依稀能辨认出五官。
嗯,从半腐烂的肉和扭来动去,十分生动活泼的蛆虫中隐约能辨认出这是个男修。
还是个看上去很眼熟的男修。
裴既望搓了搓胳膊,声音压得极低,“不是,他这是干什么呢?大半夜的看人头?瘆不瘆得慌?”
沈韫叹气,“平心静气,那真的是人头吗?”
不是人头?
不是人头还能是什么?
难不成还是个红烧狮子头?
这般想着,裴既望再朝那人头看去,这一次可给他吓了个够呛。
那人头,竟然真的成了红烧狮子头了!
还油汪汪,热乎乎,看着就好吃极了。
“不是,他,我?”
裴既望张嘴又闭嘴,一时间话都说不明白。
沈韫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摒弃杂念,用心去看,那个少年看着的,究竟是什么?”
既然沈韫都这么说了,裴既望只好勉强静下心,吸气又吐气,这才再看过去。
这一次,人头也没有了,红烧狮子头也没有了。
少年目不转睛看着的,又成了那颗平平无奇的黑色石子。
“绾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裴既望都快怀疑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眼睛出问题了,“怎么一会儿是石子,一会儿又是别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沈韫还没开口,院内的少年却是捧起石子在脸上蹭了蹭,表情依旧疯癫,但眼中却是遮挡不住的欣喜和贪婪,“元婴丹,是我的了!”
“我马上就能成为元婴修士了!”
显然,少年将这石子看成是可以增加突破几率的元婴丹了。
“啊,这……”
裴既望话没说完,又被沈韫捂住嘴,同时沈韫麻利地在自己和裴既望身上分别贴了一张隐身符。
下一秒,两个有说有笑的人影走了过来。
赫然就是白日里把这少年拖回来的两个许家人。
“也不知道家主是怎么想的,这么个疯子留着还做什么?”
左边那人哼了声,一脚踹开小院的大门,“小六,你说我们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偏偏就得了这么个任务?”
小六抱着肩,冷眼看着小院里的少年,“这可是个好差事,难道阿七想去陪那些来调查的修士?”
阿七恍然大悟,“说的也是,就是不知道城主府到底凭什么一口咬定修士失踪的事就和我们许家有关?要我看,城主府那位,干巴瘦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平日里也神神叨叨的,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像是怕被什么人听到一样,小六靠近阿七,小小声道:“我听人说啊,这城主府时常会买些颜色鲜亮的女人回去,然后那些女人就再也没出来过,指不定城主府那位炼的就是什么采阴补阳的法门。”
紧接着,两人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对视一眼,“嘿嘿”怪笑起来。
一直走到少年跟前,阿七还在感叹,“那位真是好享受,要是我能……”
“你能什么?”
没等到后半句,小六问了句,“喂,你这是怎么了?突然一动不动的,吓唬我?”
然而就在小六话音落下的下一秒,阿七忽然弯腰,从少年手中抢走那块石头,癫狂笑道:“哈哈,这宝贝是我的了,谁都不能和我抢!”
小六看着阿七手里的石头,不明所以,“你突然发什么疯?不就是块石头?”
“你要和我抢是不是?”
小六要说什么,但看到阿七双眼泛红,瞬间意识到不对来,下意识后退,果然下一秒,阿七已经一剑捅向他刚刚站的位置。
“你这是干什么?”
小六一边躲闪一边询问,“一块破石头,谁乐意和你抢?”
然而阿七却像是听不到小六的话一样,捧着石头向小六攻来,狠辣绝情,每一招都是奔着要小六的命去。
裴既望站在围墙外,目瞪口呆。
好半晌转过头,“不是,绾绾,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自己人还打起来了?”
沈韫蹙眉,指了指蹲在地上的少年。
此时少年已然站起身,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看着正在争斗的二人,忽然,他像是稚童一样,蹦跳着拍手欢呼,“打得好,打得好,朝他胸口上刺!”
小六也被打出了火气,招式中也不似一开始的躲闪。
看着小院中的场景,裴既望喃喃着,“疯了疯了,这是都疯了。”
说罢转头看向沈韫,“绾绾,你说我要不要出手阻止他们?”
沈韫奇怪,“为什么要阻止?”
“啊?”
裴既望纳罕,“那个六七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我总不能坐视他们丢掉性命吧?”
沈韫没搭话,心中倒是多了考量。
裴既望这人和一般的修士不同。
大抵曾经是被保护得极好,所以他天生带了些……不合时宜的善心。
若是今日在场的换成任何一个修士,都不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修真界弱肉强食惯了。
既然踏入修真界,成了修士,那就该做好随时都会平白丧命的准备。
“绾绾,你怎么不说话?”
裴既望认真观察了下沈韫的脸色,有点疑惑地挠了挠后脑,“我刚刚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沈韫回神,摇了摇头,“没问题,不过不用你出手。”
“嗯?”
没等裴既望的问题问出来,一道剑光闪过,阿七手中的石头轰然碎裂,阿七先是一愣,然后悲鸣出声,但很快,他又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正用剑尖对着自己的小六,猛地后退一步,“小六,你这是要做什么?该不会是你终于发现我经常偷喝你的酒吧?可这也犯不上用剑对着我啊。”
小六辨认了会儿,然后放下剑,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你刚刚到底是抽什么风?可吓死我了。”
阿七疑惑,“我怎么了吗?”
“你们两个蠢货。”
冷厉的声音响起,下一瞬,一个中年男人御剑落下,“被控制了都没发现。”
六七顿时连歇都不敢歇了,猛地起身,恭恭敬敬对来人行礼,“见过家主。”
来人赫然便是许家家主,许庆之。
许庆之眉头皱得死紧,目光在小院划过,提剑,斩在院中的某一处。
随着剑光划过,那处土崩瓦碎的同时,响起一道惨叫声。
“这……”
六七面面相觑,面上后怕之色越发明显。
许庆之收了剑,冷声道:“这里被布置了如此明显的阵法,你们竟无一人发觉?若不是老夫今日发现,怕是修士失踪的脏水就全泼到我许家头上了。”
这时,院中那少年站起身,神色看着有些茫然,“家主?小六哥,小七哥?我这是,怎么了?”
竟是只破个阵,便神智清醒,恢复正常了。
许庆之并未久留,六七见状,也觉得这院子晦气,很快就拉着还一脸茫然的少年离开。
一边走,还一边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少年的表情由茫然变成惊疑不定,最后定格在了庆幸上。
走得远了,沈韫还能听到少年清亮的嗓音道:“原来如此,若不是家主救我,只怕下一个失踪的人就是我了。”
直到少年和六七再不见身影,周围也只是一片安静,沈韫这才收起隐身符,迈步进了被嫌弃晦气的小院。
石头的尸体还四分五裂地躺在院子里,方才被许庆之用剑破开的阵眼,暗红色的土壤翻出,此时正丝丝缕缕往外冒着寒气。
“嘶。”
裴既望搓了搓胳膊,“绾绾,看来我们真的错怪许家了,你看这凶手的目标竟然也挑上了许家人。”
环顾一周,裴既望道:“我怎么感觉这么瘆得慌?心里总是有点颤颤的。”
沈韫走到阵眼前蹲下,一边仔细观察阵眼旁边的土壤,一边漫不经心道:“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因为许庆之觉得自己可能暴露了,所以用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的呢?”
你看,许家也有人中招了,还是个天才。
要不是家主反应及时,说不定都已经损失一个天才了。
“这么一想,倒也说得通。”
裴既望点点头,绕着小院走了一圈,转而回到沈韫身边,看着沈韫探头往坑里看,问道:“这里有问题吗?”
“这个阵法导致那少年把石头看成元婴丹,也让六七打起来,也就是说,如果许庆之是故意的,那这阵法就是导致那少年失智的原因,”
沈韫声音平静,陈述般道:“所以理论上,找到设置阵法的人,就能证明许家和修士失踪有关。”
裴既望点头点到一半停住,阿巴阿巴问道:“这要怎么找?”
沈韫抿了抿唇,双指夹着一张符纸,抬手丢进坑里。
片刻后,无数鲜红土壤从坑中飞出,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尖啸鬼唳。
气势骇人。
裴既望吓得后退了一步。
随即见到沈韫仍站在坑洞前,不由瑟缩着问了下,“绾绾,你不怕吗?”
沈韫,“嗯,好可怕啊。”
裴既望:……
你这么平静的表情和语气,哪里像是害怕的样子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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