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鸿爱凑这种热闹,伸长了脖子在船头观赛。待十几条龙舟尽数从面前驶过,他安分坐回身,满脸笑意地问道景珵:“你刚刚说什么?”
景珵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酒水。
一动不动后,他滚了滚喉结,抬起干涩的眼,说:
“我打算过几日离开螺运鸿。”
“离开霍城。”
“哗哗——”,数条龙舟共同荡起的水波终于从远边传来。蓬船猛烈晃了一下,紫色酒水从杯里洒出,尽数落在应鸿紧握的拳头上,冰冷,苍白,且无助。
夜里沉肃,繁华如何都掩盖不了本属夜的寂寥。慢慢的,酒水寒意渗透了皮肤,刺进了骨子里。
良久,应鸿终于开口说话。
“为什么?”
景珵看着那双发寒的鹰目,紧抓袖口,说:“有事急需北上,具体的,不便透露。”
***
应鸿不知自己是怎么从城里回来的。
阿四说要走,问及原因,只答了个不便透露。话说得这么直白,应鸿再多问只会徒增烦恼,所以他答应了,答应让阿四离开,答应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匆匆来过,又匆匆离开。
夜深,漫天星光璀璨。
应鸿坐在匸型大院的大榕树上,喝着晚上从唐有钱那讨来的酒,透过簌簌枝叶,仰望着星空。
那酒不是果香浓郁的清酒,是唐有钱店里最纯、最浓、最烈的烧酒,能把他心里的难过烧得一干二净。
“我是待你不好?”
“非得走?”
应鸿一口酒闷肚,只觉得自己委屈,很委屈。他遇事虽从不哭哭啼啼,但不代表他不会难受不会闹。
——他现在的胸口是挖心般的痛。
和阿四认识一个多月,日常点滴也好,生死之交也罢,他对他从不过问,可这样得来的结果又是什么?一句“不便透露”就打发了?这么随意?是在把他当猴耍吗?
可……
可事实好像也不是这样。
如今的螺运鸿沾了阿四的光,在霍城,谁人不知城西的应小老板有个好伙计,人姿、才干、品貌皆不凡,打理店铺井井有条,生意愈发红火,人人都说小老板命好,得了这么个宝贝伙计,赚大发了。
所以他想和阿四一起把螺运鸿做大,和他分红,计划去城南开个分店,专门让阿四管。可如今,阿四要走了,他上当了,他的分店开不成了,他的计划泡汤,他的螺蛳粉大楼盖不成了!
应鸿越想越难受,怨气难舒,一口烈酒猛灌到底。
不多时,村子里的呜咽狗吠从远处传来。
那声像极了应鸿受伤那天晚上听到的声音——他当时提着个锅勺匆匆往腌铺赶,经过厢房时,发现阿四不在,紧接一声呜咽狗吠破空,吓得他以为阿四出了事,登时魂飞一半。
哪成想,一赶过去,阿四没事,他倒是被狗咬了。
他的担心全白担了。
“嘎吱——”
厢房的木门被打开,景珵收拾包袱出来,站在房门口,望着树上的应鸿。
应鸿只垂眸瞥了他一眼,便又自顾自地灌起酒。酒水晶莹剔透,有着应鸿说不清的难过。
景珵有些无措。
他没想到应鸿听到自己要走反应会这么大,也不知如何劝慰。
要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兵荒马乱。
他喜欢小老板,心疼小老板,所以不越界他和他的关系,不让自己背负的皇债、命债落到小老板身上。他一直小心翼翼着,只可惜,贵为皇子一日,就必然逃不开争夺储位的旋涡,无数战火亟待在他身上爆发,一点星火就可能毁了小老板。
他不能向小老板透露一星半点。
他喜欢小老板,让他无关风云才是最好的。
“噗咚——”
应鸿从大榕树上跳了下来,他的酒囊已经见底,人却没有醉透,遂打算去灶房再搞点白的。
哪知人不胜酒力,一跳下来,身体被震得头晕目眩,脚下不稳直接往前摔去。
——阿四又一次捞住了他。
然后趁他没缓过劲,不动声色地拿走酒囊。
应鸿愣了愣,见两手空空,一蹙眉,推开了阿四,从他怀里跌跌撞撞地退出。
酒精作用下,应鸿的瞳孔忽闪忽闪。
他抬眸看向阿四——
夜里的月色不经风云,显得既温柔又明亮。
阿四比他高半个头,眉眼明朗清秀,身姿如玉树庭花,一看便知是英才中的英才,是面相里说的人中龙凤,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应鸿很清楚,自己和阿四不是一路人。
他糙得很,不搞排场也不讲究,人生大志也只是条财路,之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凡夫俗子逆了天了也还是个俗子。可阿四不一样,他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他要考取功名,建功立业,以后是轿中贵人,是万众瞩目的状元郎,而他不过是——
应鸿眼睛寒得发痛。
他留不住他的。
留不住的。
“没意思。”
应鸿面无表情地唠叨一句,苦笑一声,别别扭扭地走向王二虎房间。
他行迈靡靡,脚下碎石踩得嘎吱响,似踩在景珵心口,让他一阵痛。
景珵望着应鸿的背影——由近及远,一点一点,消失在大院、走廊、门缝。紧接着,一切都随门扉一闭,尘埃落定。
他孤身立在大榕树下,垂下双目,心中不住衰凉。
不知过了多久,夜露更重了,夜风也更凉了,夏虫却忽转腔调,唧叫得有些聒噪。
“咿呀——”
王二虎的房间门被不轻不重地推开,应鸿从里面出来,抱着他的薄毯和枕头,脚步缓缓,醉意醺醺地往自己和景珵的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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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炸猪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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