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禾翻身下马,提着裙子就往严澈书房赶去,头上的朱钗随着步子乱晃。
“咚”
沈昭禾一脚踢开书房的门,严澈此时已经换下一身戎装,换上寻常衣物,他一席玄锦长衫,头戴冠玉,修长的手指抵在书脊处,垂眼片刻突然抬起头,眸光如炬,视线沉沉落在沈昭禾身上,面色还是如常日般温润。
“当”
沈昭禾将手里那枚玉佩狠狠朝着严澈砸去。
严澈仍旧稳稳坐在那桌案前,微微侧头,那飞来玉佩擦过额角,渗出一股血珠。
沈昭禾提着衣裙,气势汹汹,用手狠狠拍在桌案上,震得那砚台的墨泼出几许,尽数打在那一片空白的宣纸上。那墨水顺着宣纸一直留到镇纸上才止住。
“咳,嗯。”
沈昭禾看着眼前目光中透着一丝不解的严澈并未开口。
转头寻着声音看去,只见他书案两侧站了七八个穿着戎装的将士,此刻纷纷低着头,咬紧牙关,一个劲的看着脚尖。
方才气急攻心,竟不知晓他房中正在议事,还这般多的人。
沈昭禾又气又恼,转头看了一眼严澈,他不紧不慢的捡起桌案上那枚玉佩,手指揉搓着上面溅上的墨点字。摸索了几下,抬眼看着那些正挤挤扛扛谁也不敢先开口的将士,语气无奈似的轻叹了一句,“今日到此。”
那些将士如获众释一般,一蜂涌的逃出了书房,好似身后跟着一群饿狼追着咬。
“何事?”严澈神色平淡,不急不缓说着,好似刚刚被砸的事情不曾发生。
还有脸问她是为何事?自己做了什么不清楚吗?非要挑明了才肯承认吗?
沈昭禾眉毛柠成一团,面色微嗔,脸上还带着匆忙奔跑的红晕,指了指严澈手中的玉佩。
用着手语比划到,“你为什么阻拦我?”
严澈看不懂沈昭禾的一番比划,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砸蒙了缘故,径直伸出了手,示意沈昭禾写在他掌心。
沈昭禾一脸嫌弃的看着严澈,摸索出脖颈上的玉蝉哨子。
那玉蝉哨通体透绿,两片翅膀雕刻的连同上面的经络都清晰可见,仿佛下一刻煽动翅膀便能挣脱绳子飞走了。
“啾”
随着那哨音的响起,念一很快从门外闪进来。
“这茶馆为何开不得。”
“你为何在我签定契书时候从中作梗。”念一传达着沈昭禾的话意,愤愤不平说着。
沈昭禾对念一神色语气的传达颇为满意的点着头。
“卑鄙小人。”念一鄙夷看着道貌岸然的严澈,说着内心真实的想法。
沈昭禾听着念一说的这句话,简直是说道心坎上,目光带着欣慰,撒完气便拉着念一走出了书房。
这家不行换一家,严澈在敢阻拦的话,就别怪她不讲情面了,到时候把事情捅到祖母那里,求饶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越想越气,这严府的一砖一瓦看着都不顺眼,路过蚂蚁都想多踩几脚。索性又出了府在街上乱晃。
沈昭禾并非是天生的失声的,只因为八岁那场大病,沈承民无奈采用了毒疗法,将人从阎王爷那里抢了回来,也因用毒疗之法伤了嗓子,自那便不能说话了。
脖子上的那个玉蝉哨便是沈承民雕刻的。
沈昭禾并未觉得是失声什么大事,比起那些断手断脚好多了。只是沈承民一直很在意,曾尝试多种法子都无济于事。
沈昭禾在长安街附近转了许久,都未曾相看到合适的铺子,不是位置不好,就是价格谈不妥,好容易遇到一个合适的,却又小了些,仅是一楼两间铺面。找一家合心意的铺子太难了,严澈那个狗东西一句话就把她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了。
沈昭禾想租一间两层楼的铺子,就算不是长安街的黄金地段也可行,逛了一圈下来毫无收获。肚子也有些饿了,想着就先歇歇,填报肚子在做打算。眼看着面前就是一家包子铺,便径直进去了。
进去后才发现,这间铺子不知是不是已经过了午膳的缘故,店里除了几个打盹的伙计,再无其他客人。
就连来了客人也未曾注意到。
“小二!”念一叫了一声,正在打盹的那个伙计怔了一下,才慌着前来。
“客官要吃点什么?尝尝小店的招牌包子。”那人看着憨厚一笑漏出两排大白牙。一边把菜谱摊开在桌上,热情的介绍一些菜式。
沈昭禾要了一笼包子,简单要了几个小菜。便在椅子上坐着想着接下来的打算。
不一会,还冒着热气的包子便端了上来。念一用筷子夹起一个,放到沈昭禾碗里。沈昭禾思绪飘的远,一时间还没注意到。
“小二来碟油辣子。”
沈昭禾筷子正夹一个包子刚沾到那一碟油辣子,一个中年男子,风风火火从从口走来,径直穿过大厅,走到账台上一脸苦相,拿起账簿翻看几下,唉了一声。
“掌柜的?如何了。我们真的要卖了这铺子吗?”
沈昭禾本无意偷听,可这店里着实人少过于安静,即使那人压低了声音,自己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转赁?沈昭禾听着对方的意思,似乎遇到事情,要把铺子转卖,沈昭禾看着这家店,位置居于长安街偏尾,三层独栋楼,面积也足够敞亮。若真是转让的话,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咳。”那掌柜的抬眼看到两位客人正在吃饭,咳嗽一声禁止了那伙计的询问。
沈昭禾示意念一主动出击,到账台前,“掌柜的打扰了,本无意偷听,多有冒犯,掌柜店铺可是要转卖?”
那人警惕的看了一眼沈昭禾,并未回答念一的话,只是打了一下算盘报账说道“一笼包子10文,一盘酒蒸鸡28文,一盘拍花糕15文,共计63文。”
沈昭禾自知唐突,可这个机会不愿意放弃,沈昭禾拿出一锭银子放置在账台上以表诚意,表示自己并非捣乱之人。念一继续争取道,“若是掌柜的诚心,我们就谈谈。”
那掌柜的见沈昭禾出手阔绰,为人谦逊有礼,并非是捣乱滋事之人,本来板着的脸瞬间笑意盈盈,“姑娘楼上喝茶。”
念一随着沈昭禾跟着那掌柜的上楼相谈。
这掌柜的名叫陈实,本是在长安街摆摊卖包子的,因为陈实人勤快,干活利落,人也干净,每次那锅炉子都擦的跟铜镜似的。一笼包子多加一文钱,还能跑堂到家里,风雨无阻。陈实为人憨厚,逢人就笑,慢慢的生意也就越来越好,后来租了这铺子。
可最近铺子的客人却越来越少,陈实一番追究发现却发现儿子陈裕丰拿着铺子采买的钱,以次充好,怪不得最近生意差了许多。也从前门庭若市,到如今空空如也。
陈实以为陈裕丰是被有心之人诓骗,近几日客人比着少了许多,正要找陈裕丰问个究竟、人还没找到,赌坊的人就拖着鼻青脸肿的陈裕丰来了,说陈裕丰欠了赌坊一百六十两,赌坊的人要挟着要砍掉陈裕丰的双手,要想保住这双手,就拿银子来换,七日期限。
本想着店铺经营拼凑一番,应该能凑够,可是账房的银子早被陈裕丰拿走挥霍一空。陈实把家里能当的就当了,也才凑够了八十两。
当年陈实因着铺子当时想着生意能一直长久下去,租的时候与东家签了十年,押金一次付清一百五十两。如今才三年而已,陈实想在此不禁落了泪。
“他娘前几日气的西去了,我不能不管他呀,都是我的错。”
沈昭禾看着陈实述说着他的前半生,万分惋惜,让念一转述道“陈掌柜节哀。这铺子我诚心要,价格我们就按照市面价格。”
“好好好。”陈实看对方如此爽快,走投无路之际,简直就是救命稻草,一边用袖子擦着泪连连应到。
陈实怕沈昭禾反悔似的当场就与沈昭禾签订转让书。
“先见一下东家,请东家做个见证。”
“对对对。”陈实连忙应着,竟忘了这茬,不由得佩服沈昭禾果断又不失理智,年纪轻轻思量如此缜密心里不由得敬佩。
“不如就现在,东家今日应该是在家的。”陈实领着沈昭禾即刻前去会见东家。
乘着轿子一路辗转,在一处宅子停下,金碧琉璃瓦,好不气派,江宅二字金光闪闪印在眼中。竟比将军府还要气派几分。
陈实下马车去叩门,“有事求见江老爷。”
那门仅开一条缝,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老也不在,改日再来。”
陈实赶紧扒住那一点门缝,急声喊道,“我又要紧事,麻烦通传。”说着那扒拉门缝的手探进去,递过去一吊钱。
这时门内那人才将门打开一些刚好漏出他半边身子,语气顿时柔和起来,一脸讪笑,“陈掌柜,老爷确实不在,老爷去幽州了,少东家在,帮您通传一下?”
“多谢!多谢!”陈实练练拱手作揖。看着那人跑去内院,陈实折回叫沈昭禾下了马车。
片刻功夫那人小跑过来引路到院内的一处凉亭坐下。
“二位请稍后。”随即就退下了。
沈昭禾视线随意观察着周围,陈实却如坐针毡做贼似的四处张望。
“陈掌柜。”
“江少爷。”陈实对着来人行了个拱手礼。
“不必多礼,坐下说。”那人不急不忙倒了杯茶,一手扶着袖子,另一只将茶杯送到陈实面前。
“姑娘,请。”沈昭禾接过茶杯微微颔首致谢。
陈实把事情原委说了一边之后,那人耐心听着,并无揶揄,叹了口气表示惋惜。办起事情丝毫不马虎。看他拿出原来的契书,又找出房契,给沈昭禾确认过目,一番动作下来笔墨丝毫不拖泥带水,出奇的顺利。竟让沈昭禾有些意外。
“沈老板,请收好。”林清晏双手奉上,眉眼含笑,温润如玉。
倒了杯茶,递到陈实面前,
沈昭禾接过契书微微颔首,与陈实一同请辞离开。
“陈掌柜,愿今后祉猷并茂。”林清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陈实背影顿了一下,并没有再回头,只是声音带着颤抖,回道“多谢少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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