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逢七月初夏,来壶桂花酒正合适不过了。”
正月十五……七月初夏……
方从脑中晃过店小二说的话、满大街的纸灯笼,以及耳畔阵阵蝉鸣声。
她喃喃道:“店小二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凭空出现的上元节!”
“怪不得呢,我说怎么满大街都是卖灯笼的,原来是节气错了!”池初若有所思道。
乔乔投去仰慕的目光,“师叔真厉害,您一眼就看出来啦!”
将升没吭声,只是看着方从,抿了抿手中的桂花酒,不知是在这青花瓷器中陈酿了多少年,花香和酒香很好地相融。
一般幻境体现出来最矛盾的地方,就是鬼魂的藏身点。
四人出了了客栈,除了将升以外,其余人现在看到街上好看的纸灯,以及招呼他们买灯笼的商贩,心里都发毛。方从发现将升把没有喝完的半壶酒揣了出来。
“姑娘,买个灯笼吧!”一位大娘招呼着乔乔,说是招呼,实则就差拽着乔乔往店里去了。
由于刚刚听了方从的分析,乔乔快被吓哭了。
“哎呀买一个吧,明儿就是上元佳节了,天色稍晚些就该去看灯会了,手里没灯笼算什么上元节。”说着她往方从手中塞了一个走马灯,“两位公子,瞧瞧你们一双一对的,陪姑娘家们逛逛灯会,多好!”
乔乔一下子将恐惧抛到脑后,气得一个劲儿往前走,“什么一双一对!我和这呆瓜一双一对?”
池初忙付钱,在花花绿绿的灯中挑一个可爱兔子灯,三步并五步地追上乔乔,哄得十分辛苦。
方从也差点脱口而出,大为不解,谁和谁一双一对?她和这个死了五百年的出家和尚一双一对?
那个和她一双一对的已经把走马灯的钱付了。
她手里的走马灯绘有四匹骏马,是用红色的纸剪成的,栩栩如生,宛若凉州叱咤沙场的战马。
天色渐晚,河面不再泛起波澜,雨渐渐停了。
余晖延绵不断地铺满了这条街道,一位孩童站在残阳下,小心的祈求身旁瘦弱的女子,奶声奶气道:“娘亲,可以给我买一盏灯笼吗?”
因为将升的点醒,现在三人对不合时节的事情十分敏感,而这个索要灯笼的孩童竟然在旁人都穿着薄衣的天气,他穿着一身不大合身的粗布棉袄,不知缝缝补补了多少遍,头上是一顶洗得发灰的棉帽。
“难道附身在老张上的是这个小鬼吗?”池迟惊愕,那么小的孩子身上的戾气竟如此之重。
嘘!方从让其噤声,因为——那个穿着棉衣的小孩正用手指着他们。
孩童的眼眸漆黑,面色发青,棉衣裹着的枯瘦手指直愣愣地指着方从。
一人沉默观察,三人大气不敢出。
“娘亲,我想要和那个姐姐一样的走马灯,会转的那种,娘亲我今天如果乖乖喝药可以买一个吗?”那孩童道。
“……”
三个刷白的脸面色又红润了起来。
招魂需要“引子”,“引子”可能是亡魂生前最喜爱之物或者最重要的人,所以在不知亡魂死因的情况下,众人不敢轻举妄动,现在还未到反客为主的时候。
瘦弱的女人也是一身粗布衣裳,但发髻好像精心装扮过一般,用发簪挽起秀发,梳得很是别致。这样清贫的装扮,女人的发簪竟是一把清润的白玉簪。
她摸着男孩的头柔声说道:“无疾乖,娘亲做的走马灯,可比这好看多了,无疾乖乖回家吃药,娘亲就给你做一个,好不好?”
“咳咳……”夕阳退去,凉意渐起,男孩不禁咳嗽了几声,他还是眨巴着眼睛问,“真的吗?”
“怎么又咳嗽了……”女子将手放在小孩肩头,道:“娘亲什么时候骗过无疾,天凉了,我们回家吧。”
乔乔看着手中的兔子灯,着急道:“不然,我这个兔子灯给他吧,说不定灯笼就是这个鬼孩子的引子呢?”
方从拦住她,道:“不要轻举妄动,万一错了就麻烦了。”
她话音未落,两边摊铺逐渐亮起了温暖的烛光,街旁木桌上有人端了碗阳春面出来,汤头清润,一颗荷包蛋卧在劲道爽滑的细面中。
看得几人是口水直流,鬼魂创造的幻境太过于美好,有机会进入其中的,谁不曾动摇过呢?
池初的口水已经快流到地上,自言自语道:“吃一口,不要紧吧?”
转头发现将升已经跟上了那对母子,身影拉出了长长的影子,仿佛他才是那冤魂。
方从跟上他,人影攒攒间,将升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距离两人还有十来步的母子。
乔乔用巴掌给池初身上来了一下,“吃什么吃,快跟上师叔呀!”
江南的百家灯火中,布衣女子牵着孩童没落的身影,停在一座华丽的阁楼前。
楼台上张挂着红色的幅条,点了花红柳绿的明灯,雕刻精美的窗台映出婀娜的身姿。
“江郎……江郎!江无门!”女子朝着青楼中撕心裂肺地哭喊,她抛下男孩闯入楼内,竹篮从手中脱落,一颗有点发烂的菜叶从中滚落出来。
不一会儿女子被几个壮汉推了出来,趔趄地跌在地上。一位风姿绰约的身影走楼内走出,站在女子面前。
那个叫江无疾的男孩“哇”地一声扑到娘亲身边,张开小小的手臂,眼神毅然道:“你们别欺负我阿娘!”
“藏红姑娘,我找江无门,你让我郎君出来吧……求求你让我进去,让我带孩子他爹出来吧!”她跪坐在地上,抓着那身影的裙摆 ,眼泪一滴一滴往下坠,“江郎!该回家了……”
女子将她的手拨开,笑盈盈道:“姑娘,你要找的人,不在我这。”
男孩拉着她娘亲的衣角:“娘亲,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吧!我饿了……”说完又是一阵猛咳。
女子眼神哀伤地望着歌舞升平的青楼,她抹了抹眼角的清泪,神色突然莫名的平静:“好,我们回家。”
四人看着母子无助的身影拐入了青楼斜对面的矮房,残破的窗纸后是摇摆不定的烛火。
他们的“师叔”,那个自称出家的将升,则拐进了青楼。
“哎,师叔!”乔乔犹豫地对池初说:“这种红尘之地咱俩还是别进去吧……”但她一转眼又看到那矮屋子中映在窗纸上小孩的重重鬼影,还是一咬牙跟了进去。
“怎么出家之人也来这种地方呀?”刚踏入青楼,方从故意提高了嗓门,导致他们一入内,那些舞姬就眼神妩媚,似秋似水,像是要勾了将升的魂。
青楼中生意甚好,一入门脂粉气息扑鼻,让人不禁就心醉神迷。曲乐悠扬,舞女身姿轻盈曼妙,楼中悬挂这木牌,上面写着舞姬的姓名,其中头牌的那位便名叫藏红。
其宛如异域美人,紫衣姗姗走到将升旁,纤纤细手搭在他的肩头,“公子,是斋饭不好吃,还是寺庙的山泉不清冽,什么风招来了您这般仙风道骨呢?”
这话一旁的三人听得耳根子都软了。
只见将升用手摩挲着美人的脸庞,垂眸浅笑。
他那张脸笑的时候倒是很讨女人喜欢。
“斋饭再好吃,没有美人在旁,也是食之无味。”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
池初愣住:“没想到师叔不苟言笑的,那么会说情话。果然上了年纪的人,就是不一样。”
这家伙怕是真的来享乐的。
方从正想离开青楼,去鬼小孩的家中一探究竟。有什么东西砸了她的肩头一下,地上竟然是灵堂上的那副漆红的筊杯,她抬头望去,将升正侧座于高处的阁间。
如果这个是将升,刚刚那个又是谁?
在美人怀中的将升,黑袍之下隐隐可见一条金线——那是他的傀!
方从步入中阁,将升视意让她接过自己的傀线。
方从耳边响起头牌美人的耳语。
“奴家少见这镇上有如同公子一般容貌的人,公子要是出家,委实可惜了。”
方从瞟一眼,舞姬正从“将从”的眉骨抚摸鼻梁骨,目若秋波,声声赞扬。顺着傀线,方从感觉自己听得耳根子都红了,而身旁的将升依旧面不改色地用心术操控着傀儡。
“我同街坊的江无门比,谁更胜一筹?”
“自然是公子您了,您说的是那个抛妻弃子的江无门吗,只能说生得还算端正,这不,刚刚他妻儿还来找我要人呢!”
将升操控傀儡继续打听,“那人如今在何处,我看看是否真如姑娘所言,模样一般呢?”
“公子这就吃醋啦?我就是说他长得端正罢了。”藏红捂嘴笑,已经被将升含情脉脉的目光迷得神魂颠倒,“在那呢。”
细白的手指向一张酒桌,酒桌前是一个酩酊大醉的男子,发冠已经歪得不成样子,喝得面红耳赤,大声叫嚷着,“藏红姑娘……牡丹姑娘……过来陪我!陪我喝酒啊……”
“诺,那就是,他总是这样。拿着他妻子挣的一点银两,白天嗜赌,夜里买醉。”藏红俯耳道:“他这般德行的人,怎么能和公子相提并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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