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府内，烛火明灭，枕执晏卸下银甲，换上一身利落劲装，随手将腰间佩剑搁在案上。暮昭施正坐在窗边烹茶，见她进来，笑意盈盈地将一盏新茶推过去
“尝尝？这是江南新贡的碧螺春，我特意给你留的”枕执晏端起茶盏，饮了一大口，畅快地舒了口气“还是你这里清净，京城里那些文官的唾沫星子，快把我淹死了”
暮昭施执起茶筅，慢悠悠地搅动着茶汤，眼波流转“他们是妒你军功赫赫，又怕你功高震主，栩瑾澜那双眼睛，怕是把你盯得死死的”
枕执晏摆了摆手“他盯他的，我当我的将军”放下茶盏，眼神锐利“倒是你，你父亲近日卦象异动的事，摄政王可有查问？”
暮昭施动作一顿，随即恢复如常，轻笑一声
“我父亲的卦象，何时由得旁人置喙？他栩瑾澜若敢动我暮家，我便让他尝尝‘天谴’的滋味”她说着，指尖在茶杯沿上轻轻一敲，清脆的声响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傲气，枕执晏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从怀中取出支素银簪，簪头錾着朵极小的梅花，是京中少见的简洁样式。
“前夜巡营见军需官采买，想着你素爱素净，便讨了来”枕执晏的声音还带着沙场的沙哑，却放得极轻，伸手替她将散乱的鬓发别好，冰凉的银簪贴着发丝滑下，她的指腹不经意擦过暮昭施的耳垂“这阵子朝堂不宁……”枕执晏的声音带着担忧，暮昭施淡然一笑“你放心，到时候朝堂……”“我是说你，朝堂不宁，委屈你在京中悬心了，我们之间相聚一堂少之又少，总让你等，我心疼”枕执晏打断了她的话。
“你也一样，战事险之又险”暮昭施拿着药轻往她脸上抹去，指间的温度难以忘怀“前几日听闻北境风寒，便熬了姜汤，稍会便来，先前早早运过粮，却被贪官玷污，让你受苦了……下次再回来晚些也无妨，我等你”枕执晏听到这些话，皱了皱眉，终是红了眼“沅衿……这世道只有你一人心疼我了，兄长之事历历在目，日日夜夜挂在心头，我拼尽所有为国征战，可竟无一人记我战功，就因为我是女子，生于乱世，女子竟是这般苦难，想为兄长翻案都得用三年寒凛征战换取”此时枕执晏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不再有大将军那般威风堂堂，如今她也是个寻求庇护的女子。
暮昭施望着枕执晏泛红的眼尾，那晶莹的泪珠正摇摇欲坠，她纤指微抬，指腹轻柔地拂过对方脸颊，将那滴泪擦去，指尖的温度带着江南水乡温婉，却又有着洞悉世情的坚定“阿晏，你听我说，摄政王此举，是故意为之，他算准了我们对当年旧案的不甘心，想借你我之手，撕开那层遮羞布，把那些藏在暗处的奸臣一一清除，你看，这棋盘早已布下，我们并非孤军，他要的是清明吏治，我们要的是兄长申冤，这路虽险，却也是天作之合的契机”
枕执晏望着暮昭施清亮的眼眸，怔了怔。那层笼罩心头的迷雾，似被这一番话骤然吹散，她抬手抹了把脸，将残余的泪痕拭去“原来如此……”她低声呢喃“他是要借这股‘不甘心’，做一把劈开混沌的刀”枕执晏猛地站直身，她看向暮昭施，唇边勾起一抹笑“既然是棋局，那我这枚‘棋子’，便陪他，也陪你，好好走这一遭，夜深了我该离开了……”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暮昭施的窗棂便被轻叩了三下。她披衣起身，见院中立着摄政王的亲卫，手里捧着鎏金请柬“王爷请您移驾王府一叙”亲卫垂眸，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话里的郑重。暮昭施抬眸望了眼沉沉的夜色，王府方向隐约有灯火摇曳，像一只蛰伏的巨兽“知道了”她声音平静无波，转身回房取了件素色披风“备车吧”
马车辘辘碾过，她靠在车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簪头的花纹，车外风声呜咽，她却在这死寂里，听见了棋盘落子的声响。
暖阁里炉火烧得正旺，却暖不透栩瑾澜眼底的寒意。暮昭施一身素衣，眉眼沉静。
“暮昭施”栩瑾澜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没有心……”最后三字落得极轻，却像淬了冰的针，扎在自己心头。他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面映着暖阁的明黄，映着他一身繁复的王袍，独独没有他栩瑾澜的影子。他为她布下惊天棋局，为她挡下朝堂暗箭，甚至不惜背负“奸臣”骂名，可她回报他的，永远是这般无波无澜的平静。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满是苦涩“也好，无心也好……至少，不会疼”栩瑾澜这话语里带着自嘲，暮昭施抬眸，目光落在栩瑾澜身上“殿下此次助我，不也是为了清除朝堂上那些掣肘的利刃？你我之间，本就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栩瑾澜望着她过于冷静的侧脸，心口那点刚冒头的涩意，被这直白的“利用”二字碾得粉碎，是啊……他们之间只有利用，哪怕那假意中渗着一丝真情，也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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