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云不清

整个船舱里都弥漫着海水干涸的味道,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给他们留的地方只有能过身的地方和杂物上方。

不安分的海水就在身下,一阵阵的晃动,赵轶看了看身边的胡青青,她脸色很不好。

“怎么样?”钱闲一句话问两个人。

赵轶摆了摆手。

胡青青勉强扯出来个笑,虚弱道,“还行。我第一次坐船,还挺新奇的。”

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拿过包袱让她背靠着,再枕着赵轶的肩膀,叫她姿势舒服些。

胡青青欣然接受两个哥哥的好意,合了眼作势假眠。

赵轶啊一声,头往后仰,抵在身后一包不知道什么谷物的货上。“怎么会没事呢?我都晕死了。”

胡青青笑一声,有气无力地睁开眼,打量着眼前的一小块地方,正好是架子的一条支柱,一半有光。上面堆放的包裹,好似你争我抢,每个都漏了一点点出来,要么是封口紧扎在一起的边口,要么是磨蹭到几乎要透穿的布料,还飘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线头,十分不规整。

好狭窄的地方。

随着海水翻涌,眼前的东西晃成了庭院里的树影。

船身晃动,静的不像话。静谧中胡青青想起许多事,嘴边不自觉扯起一抹笑。“花前月下同祝寿,愿君福泽伴长久。”她缓缓道完,动了一下身子,“哥,你还记不记得这句词?”

“嗯?”赵轶半睁开眼,耷拉着眼皮又立马合上了。

“那一年你说你想要一匹马,要一人一马走江湖,念了好久,真的好想要。可是窦槊讲,马儿太贵了,草料、皮鞍都要费钱,后来你就改口说想要一条小船,随水漂,漂到哪里算哪里,也是逍遥日子。哥,你瞧,我们现在像不像在你的那艘船上?”

那是哪一年的夏天呢?

钱闲偶然一句今天是赵轶的生日,叫这几个没爹没娘、根本不记得自己生辰的孩子都红了眼圈。

庭院里,他们靠着树根围坐在一起。窦槊说那树香的很,姑且算作是花,‘花前月下’给他作生辰礼,不算太寒碜。

赵轶不记得她念的词,后面这些倒是全有印象。他虽闭着眼,也咧嘴笑出来道,“是挺像的。我还记得你说马也好,船也好,听着总像我一个人走,叫我回去接你。现在好了,一开始就是带着你的,怎么也分不开的。”

胡青青抿嘴笑嗯了一声,“不分开。”

钱闲留他们两个小的在里面睡觉,自己去了甲板上透气。他也没去找山涛聊闲话,只是贴根儿蹲坐了下去。

顺流而下,船行得稳稳当当,外面几个船夫迎着海风还能遥遥相接高歌几句。

心乱如麻。

赵轶也没睡过去,他算着时辰,想着追捕的事,又想起方才碰见的李素扬。

他想到篱南,总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是个好地方。不知道山多不多?他还可以上山去采草药,也能赚钱。

正混混沌沌想着,身上的胡青青抖了一下,赵轶看过去,她皱着眉头,脸色发白。

“青青?你是不是难受了?”

“头晕……”胡青青抓着赵轶的袖子,“没事,让我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就好了。”

“哥!”赵轶冲外叫一声。

“怎么了?”钱闲人没进来声音却飘了进来。

“青青晕船晕的厉害,你问问山涛看一下怎么才能让她好一点儿。”

“行。”

不止青青,就连他们自己也很难受,毕竟都是常年没下过水的人。船帘合上,赵轶低头去看胡青青,把碍事的头发撩开,拿袖子边擦拭她鬓边的汗。

胡青青一只手压着胸口,另一只手伸出来找他,“哥。”

“嗯。”赵轶拉着她。

胡青青道,“我好得很。不用管我,正好,可以睡觉。”

赵轶说了声好,“你睡,到地方了我叫你。”

青青从小身子骨就弱赵轶是知道的,他想索性现在昏过去也罢,总归不再受这个晕船的苦了。就赵轶自己而言,从码头那边好像还没走多久,身体里的五脏六腑就跟调转了位置一般难受,更何况青青了。

钱闲去找山涛要点温水的功夫,里边两个人又都倒下了。他掀开帘子进来道,“山涛也没什么好法子了。”

青青没半分声响,钱闲便问赵轶,“赵轶,你要不要喝点水?”

赵轶皱了下眉,钱闲摸了摸他额头,放下水袋出去了。

也不是天旋地转,睁眼去看什么都瞧得真切,就是累了点,喘气累,开口累,就连船划过水的声音也累了耳朵。

赵轶想了想还是要匹马儿吧。

不知不觉,思绪真的恍惚了一下。哗啦啦的水声和脑子里的声音混在一起,在他惊醒的那刻,就像皂水泡泡破开那样,在一瞬间,各个声音划清了界限,回到了它们自己的位置上。赵轶也跟着立马坐了起来。

船舱依旧晃晃悠悠,光线和睡前没什么两样。

他自顾自缓了口气,望了望身侧——胡青青没有枕着他了,自己睡在一边,面朝着最里。赵轶往里面靠了靠,懒洋洋贴在她背上,这才发现青青竟然在发抖,他赶忙坐起来把胡青青抱在怀里,碰倒了一连串的包裹。

钱闲听到声响才进来,还没等他们谁开口,胡青青一颤,猛然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衣服嘴角,连带着捂着胸口的手全沾上了血。

赵轶的视线在青青不动的那一刻瞬间定了下来,突兀地落到她皙白的脖颈,像是必须去确认一般匆匆往下瞟了一眼,但什么都没看清楚便立马看向钱闲,唇合了一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要说什么。

钱闲几步过去脆生生跪在他们面前,语气发急,“青青的病没好是不是?”

赵轶慌张一眨眼,没来得及出声。

怀里的青青用手死死压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听不见他们的声音。钱闲连忙捏住她另一只手腕,只把了一会儿,他便道,“不行,不行赵轶。”

怎么会呢?

钱闲没顾得上看赵轶一眼,他说完蹭一下起身一掀船帘,对着船头的山涛大喊,“回去!”

山涛的头发被海风吹的四下飞扬:“什么?”

“回城去!快!”

海面上井然有序的船行,像一只大雁翱翔于天。得知消息后展翅一般向两翼散开,开出一条通道,让其中一只小船调转了船头,显得格格不入极了。山涛咬牙拧紧了船舵,开始返航。

黑云从码头方向压了过来,狂风大作,小船仍逆流而上。

昏暗的船舱里,赵轶抱着胡青青,学着钱闲的样子捏着她的手腕,感受着那微弱的跳动。

“到了。”山涛抛了船锚。

站在甲板上的钱闲看着那岸边站着一群着秦风苑衣饰的人,那群人也在看着他们。

天阴沉得厉害,在这码头里,四面八方都在奋力喊号子,他们试图在雨来之前完成手里的活。

唯独那平台一角,马龙那一簇人,就那样静静站着。

赵轶抱着胡青青飞快的从踏板那端奔过来,到他们跟前便扑倒跪在他们面前,将胡青青好端端放在地上。沈遇率先走出来,拿了颗药丸给昏迷的胡青青咽了下去,“青姐儿重要,快带下去给药石师傅瞧瞧。”

几个小厮上前,用担架将胡青青抬走。沈遇看了眼赵轶,皱着眉跟着下了台阶。

身后传来马龙的声音,“来人,把他们拿下!”

斜雨随风飘来,劈里啪啦将地面染湿。曲息楼暗房里传来鞭子挥动的声音,赵轶咬牙也止不住浑身的颤抖,头发被人扯着,在极端的疼痛中望见他哥跪着被猛地一下抽得伸手撑在地上。

“都是我的主意……都是我的主意。”

山涛眼上挂着从额上流下来的血,还没看清是谁说的这句话就挨了一下,一个恍惚晕了过去。

雨下的极大,昏天黑地,分不清时辰。

西楼上,苏行韵合了伞,见两个小厮守在门外。房间里药石师傅正给青青施针,沈遇站在一边漫不经心瞧着。她敲了敲门,沈遇和她对视一眼,朝她过来。

“青姐儿咋样?”

沈遇道,“死不了。”

苏行韵嗯了一声,“玲儿姐还在等着回话呢,我去一趟,外边的人也带走了,你盯着这边。”

沈遇目送她下去,望着那条出西楼的石子路皱了下眉,转身进屋去了。

-

苏行韵回完话,林浮予正在看东西只轻声嗯了一声,没有新的吩咐。苏行韵欲言又止,林浮予道,“那开船的,不是咱们苑的人。他主子和东家说了要带人回去,小苏你再帮忙去一趟曲息楼,叫他们把人放了吧。”

苏行韵定了一瞬,又道,“哎,那我这就去了。”

苑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所有人都变得谨小慎微。除了那些和客人们近的,还能说说笑笑,借旁的事情喘口气。

吹袭一夜的风终于停了。

隔壁木千暖结了一帮姐妹开始谱新曲,窦槊上来给她们出点子,吵吵嚷嚷,好不热闹。沈遇看着沉睡的胡青青,听着隔壁的欢笑声慢慢蹲坐下去,坐在赵轶常坐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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