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云不清

虽然是要被看管着,也不能叫他们松懈了。于是,烈日当空,赵轶和沈遇就在在何星眼皮子下干活,尘土飞扬间,好似又从将未楼调回前院了一般。

沈遇气道,“她没本事叫别的人陪她演这场戏,就会拿捏我们。”

“除非她回来,不然我哥一定会出事了。”赵轶看沈遇一眼,两个人还没往暗处去就听一个小厮慌张跑进来。那小厮声音抖散了一半,“星哥,府衙里派人来了。”

何星热得一头汗,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急朝小厮去了,走一半听见这个,“随便他来他去,碍着我们什么事?慌成个什么样子。”他弯腰捡了扇子,扑哧扑哧扇起风来。

“虎哥陪着说话去了,怕是不好。”

何星依旧心大,“什么不好?真不晓得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我,”那小厮结巴一下,“我没做亏心事,他们是官的嘛……”

何星还想说什么,一张嘴却没说话,因为申佑一个人急匆匆进来了,什么也没招呼,直冲赵轶道,“赵轶,你跟我来。”

赵轶放下货,拍了拍手,跟着申佑去了主楼。林浮予带人和他们擦肩而过,申佑将他领进在一楼最里间的一个屋子里。什么吩咐也没有,门一合,赵轶往外一瞅申佑已经走了,门口守着两个丫头。

往里一看,这是间极其简单的屋子,只摆了一张睡榻,临头一张书案,靠角一个书架子。架子上是空的,书案上落着灰,烛台一打开焦油的味道微乎其微。

是间闲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屋子。

主楼就是主楼,外头吵翻天了,这里依旧这样安静。赵轶顺着书架根儿坐在地上。屋子里没窗户,方位也不好,光线更是不用说。好在是正午时刻,透几分清明进来。

顾长青恐怕真的急疯了,居然请了衙门的人来帮忙。

赵轶没有一丁点办法,背死死贴着墙,头靠着架子腿痴痴地想:要是他哥被这些人折磨死了,还真的不如像沈遇说的那样,叫他俩在那晚一起被蒙放打死算了。

没到天黑,门外的丫头进来给他添了一盏灯。这意味着林浮予得空了。他不怎么能吃得下东西,只是蹲在角落里。

眼神随便放的地方露一点颜色,等他思绪静下来才注意到。那是什么?赵轶站了起来,仔细瞧了瞧——房梁之间结了一小块的蜘蛛网。他没由来地觉得熟悉,不是别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好像也看过这个景象,他那时也在探究,想知道那暗白的东西是什么。

他鬼使神差躺在那榻上,盯着那处,那方位与记忆无二,他惊觉他来过这个屋子。

昏暗的屋子里,有飘渺的香。他闻着头晕的厉害,头顶发凉,像沾了片薄荷叶子。

睡前那飘着白烟的香成了他的梦魇,猛地醒过来,他捂着胸口吐着气,偏过头朝屋子中央看去,土香坛子消失无影。赵轶疑心是光线不好,半跌半爬到地上,地上空空荡荡。他身上冷汗发凉,死死萦绕在鼻尖的异香终于散去,头顶也不发凉了。

两个丫头好似确认了他不是耍手段,才急忙开了门搀着他,“这是怎么了?”

“他在发抖呢。”

赵轶也想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听身边一声笑,“这下好了。还说叫咱们看着,他还不肯走呢。”他听了,才发现自己下意识拽着人家姑娘的胳膊,赶忙撒开。两个丫头知道他听得进去话了,对看一眼,出去了。

他好似做了个遥远的梦。恍惚的思绪,破碎的记忆,大雨在他脑子里一直浇。他急迫地再入梦去。

“是不是要告诉玲儿姐一声?”

“你还想让她请药石师傅来?”

赵轶昏昏沉沉睡了四五天,久到他这场虚惊自行痊愈,还是被关在这里。

外头两个丫头是极爱说话的,一只蚂蚁爬上裙子也要叫着一起看,又说要把一直吵闹的知了捉了淹死。

赵轶躺着听了一天。

其中一个姑娘进来送饭见他睁着眼睛直直看着房梁吓了一跳,另一个听见声音跑过来,手里还拿着捕虫网。

赵轶半撑着起身,“我没死都要被你吵死了。”

赵轶和两个小丫头混的熟稔起来,门开着,他坐在小板凳上同她们讲话,“我来了几天了?”

她们答,“十几天了。”

“那是多少天?”他弯着眼睛看两个丫头掰手指对日子,“十一天了。”

“这么正好?”他笑。

正好什么?两个丫头不知道,看见他笑,她们就犯怵,“你呀,又在动什么脑筋?”

这会儿屋子里一应俱全,被子茶具,她们还给他弄来了炭笔粗纸,全是耐不住他央求到处搜罗来的,她们真是怕了,生怕这人又要找她们要东西。

赵轶精神极了,白日闹她们不得安生,夜里也咳嗽得狠了。

问呢,只说不知道,又说这屋子阴冷就算咳嗽也属实正常,决不许她们告诉别人,说是药难吃,他赵轶一辈子不吃药,她们若是害他吃了药,他就恨她们。

没见过他那样孩子气的人。

两个姑娘心善一合计给他熬了梨汤,又求来一个旧手炉灌热水进去给他时时揣着。

这一顿折腾下来,夜里再听,好似是好多了。

林浮予来的时候,两个丫头正蹲在地上看赵轶卷了袖子写字。他自信满满地在地上划拉,“怎么样?跟前两天比不是好多了?”

“哎,你说是就……玲儿姐。”两个丫头立马规矩站好。

赵轶撇了那树枝,同她们站在一起,“玲儿姐,你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得在这里住一辈子呢。”

林浮予笑了笑,语气一挂轻柔,“哪的话,你跟我来吧,秦妈妈找你。”

不过是上层楼罢了,这么短的距离,赵轶安安静静地在楼下待了十几天。

林浮予在他前面掀了帘子,赵轶也没多忸怩,径直走了进去,主座上没坐人,秦湘蔷和另一位女子坐在侧座的同一边。屋子里一个伺候丫头都没有,秦湘蔷见他进来,吩咐他入座。“赵轶,这位是楚墨苑的东家楚离,也是你的母亲。”

几乎是一瞬间,赵轶脑子里揪出来一个小孩子得意满满的声音,“我听到个好玩儿的,她们之间有个人死了个孩子。”

退不尽的高烧,潮湿的雨夜。

赵轶头乍疼一下带着眼皮也跳了一下,他哥哭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姨母也姓秦。”

“这么说,你们是表兄弟?”

-

赵轶眼神在秦湘蔷和楚离之间转了转,“您说什么?”许多声音掺杂着,赵轶确实有必要再听一次。

“你是我的孩儿无疑。”

楚离说完便失了声,缓了缓才继续道,“那时我带着你到这城里找你父亲,一时没照料好,叫你被拐走了,我寻你父亲也寻不到,我是没有办法。后来我去石榴弯看见你便认出来了,但那时有诸多理由不能将你留在我身边,便托了秦妈妈照顾你,她帮了我的大忙,把你养的极好。我原本是想着这一生阴差阳错,你过得安好也就罢了。哪知道你看上了那个雅役,起了私奔的念头。我想来想去,怕再给秦妈妈添麻烦,更不肯再放你去,天长路远,叫我一颗心牵扯着,倒不如认回来养在膝下。”楚离一番话诉心肠,不住掉下泪来,拿帕子擦拭着眼角。

赵轶显然没信,“是真的?可我长得和你一点儿也不像,倒是从小就传跟秦妈妈神似三分。况且我听说这苑子里有个男人和我长得像极了,我还等着和他见面呢。”

这一试探,秦湘蔷不漏半点神色,楚离反倒有一瞬间愣神。

赵轶更摸不着头脑了。

秦湘蔷道,“缘分使然,不然也不会让人信服了这么多年。你从小就心思活络,这是好事。你想想你和楚妈妈若不是亲生母子,我和她唱这样一出戏给你,对你可有什么弊端?”

赵轶点点头,低头想了一会儿,手不自觉抓着椅子扶手,开口道,“我哥,他人呢?”

秦湘蔷道,“今儿一早府衙就放人回来了。挑这时候和你讲,一是怕你沉不住气叨扰了官老爷查案,二是念着你们一起长大,要是想多带几个人回去,我也是肯的。”

赵轶皱眉问,“青青也肯?”

“就当是成全你们两个,有何不可?”秦湘蔷叫一声玲儿,林浮予轻声应着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几张契书,“妈妈看看。”

秦湘蔷视线从一张张契书滑过去,“窦槊,我记得这是谭师父亲授的徒儿,省不得问几句。你去请谭师父过来吧。”

“这,岂非太麻烦?”楚离出声问,甚至还和赵轶对了一下眼,眼神里全是小心翼翼。

秦湘蔷解释道,“都是和赵轶一起长大的。”

楚离点点头。

赵轶眼睛转啊转,楚离冲他笑了笑,“往后身份正过来了,你同他们还可一起耍着。”

赵轶没回话,一双眼睛若有所思。

屋里霎时间静了下来。

直至林浮予回来,“谭师傅讲窦槊自有想法,不必过问他。”

秦湘蔷嗯一声,将契书递给林浮予,林浮予接了送到赵轶眼前。赵轶看了许久,终是颤巍巍接了,冲着秦湘蔷道了句谢,眼睛看着楚离,直直走到她跟前,叫了句,“母亲。”

“哎。”楚离赶紧扶他。

秦湘蔷在一旁似有欣慰,“如此便是了。玲儿你跟着去一趟,也知会各院一声。”

赵轶和楚离并肩下楼,赵轶问了一句,“母亲,这么多年父亲有下落了吗?”

楚离摇了摇头,“渡月城人多,实在无从找起,兴许早就不在这里了,兴许已经去了,你若有心就去找找吧。”她抚了抚鬓边不存在的散发,“他是一个只有力气的人,长相如常,左臂早年受了伤算作特征。他姓赵,叫赵甫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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