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老幺，似已长成铮铮铁汉，只可惜，他说这话时，却顶着一双微肿的眼眶。
两日后，明澄召集全军，由樊宝玉背熟稿，陈明利害。三位将军拍了板，众将士虽有不服，却也只能接受。
咸阳此行，崔景温无功而返，万幸明澄好说歹说，从咸阳求来援军，接手眉峻口防务。赤霄军暂未接到调令，只能继续驻留旬邑。为免夜长梦多，明澄决定稍加休整，便启程押送孙师锐。
自四月间传来北辽再度入侵的消息，其后京畿的战况究竟如何，却一直没个准信。我不放心让明澄独自穿越战地，加之风寒已见好，便决定护送他前去，再寻机前往应天，设法与昭庆公主联络。
三位将军皆来劝阻，然而我这编外女流，哪路军令都管我不着，而我又身兼“隐帅”之职，他们来硬的也不成，最终只能由我。
只是临行前，尚有三件大事需处理。
一件事关方小星。
时间仓促，我来不及为他亲自操办冠礼，只能先替他谋划终身大事。于是我前去魏洛，先与李小天把酒言欢，诚挚道谢，再试探口风。
这豪侠儿并不愿离开魏洛宝地，还暗暗抱怨我将他吃穷。
我只好半作玩笑谈条件，称大关山西麓有盐矿，一处正巧位于我那番人好兄弟的地界上，我即刻遣人让他私运一车盐来作补偿，只求天哥再管我几日的粮。
无论何时，盐始终是紧俏货，李小天这才喜笑颜开。我趁机将第五秀娘天花乱坠夸赞一番，并拍胸保证，必让我那战无不胜的四弟替魏洛训一支所向披靡的娘子军出来。
眉峻口大捷之时，李小天见过方小星，还算赏识，加之我刚上足“盐贿”，他便勉强答应，由第五秀娘胡闹折腾去。
有方小星替我笼络天义军，也不怕重蹈传虎军的覆辙，让唐远截胡。
第一件事顺水推舟，第二件事关张九儿，却有些棘手。
自得薛六娘报她拒绝诊脉，我便留了心，发现她自阳洼岗遭难以来，月信似乎停止，还背着人偷偷捶打肚腹。
这泼妇向来讲不通半分理，依我的脾气，自然应斩草除根，无奈她这根又连在樊宝骏身上。孺慕之情，人之天性，我实不忍心再让他背负着上一辈人的怨恨，在夹缝中成长。
因而，为着樊家这唯一的后人，我不得不将此事妥善化解。
于是，我前往张九儿的帐中，屏退看守，尽量平心静气道：“谈谈。”
张九儿不愿与我对坐，抱紧双臂，侧身站立。
她不愿谈，我却不能不说，于是开口道：“此前不让你去兴翔府，是因南路大败，你去也是送死——”
“樊宝珠，你少来假好心！”张九儿猛然扭过头来，愤愤瞪眼。
我暗暗撇嘴，又道：“是非对错，我也不愿再论。如今赵仲方已撤回兴翔府，听闻你家长兄也在城内。你愿回娘家，我便派一队人马护送你前去。无论如何，咱俩家始终是亲戚，宝骏也只有你这一个生母——”
“生母？何谓生母？为你樊家代孕的婢妾？”张九儿冷笑一声将我打断，“樊宝珠，你当真可笑。自己生不出儿子，便来抢别人的儿子！”
她再三打断我说话，我怫然不悦，讥笑道：“你能生，打算给宝骏添个弟弟，还是妹妹啊？”
张九儿的脸色顿时煞白如纸。
“你以为，我是投鼠忌器，才动不得你？”我冷冷反问，继而道，“你但凡存两分慈母之心，宝骏也不会对你寒心，更不会对我言听计从。你自投险境，失了清白，身怀孽种，羞愤寻死，皆在情理之中。更何况，我即将远行，你在千里之外一命呜呼，宝骏岂会怪到我头上来？”
张九儿绷直背脊，紧抱的双臂却隐隐发抖。
我和缓几分语气，又道：“事已至此，旧日恩怨多说无益，我只与你谈，你的处境。世道礼法对女人苛刻，我也不知你这寡妇能得娘家几分庇佑，更何况你此时有孕，传扬出去，总归是桩丑事。薛神医有两位亲传弟子，我请她们为你解决这桩难题，再恭恭敬敬送你回娘家，自后樊、张两家互不相欠。你若在娘家待不下去，愿意安安分分回赤霄军来，宝骏自然也会孝敬你养老。”
张九儿咬得牙齿“咯咯”作响，良久，才冷笑道：“你撵我走，还能许我回来？”
“我从未撵过你，是你自己非要走。”我双手一摊，“走也好。我家向来开明，不讲那些寡妇守节的规矩。一生还长，你清清白白回娘家去，今后改嫁个好人家，好生过吧。为着宝骏，我也不愿见你下场凄凉。”
“猫哭耗子。”张九儿咬牙切齿道。
我懒得与她纠缠，只问：“愿是不愿？给句准话。”
“我有得选么？”张九儿冷笑反问。
“你次次都有得选，偏要走那最烂的一步棋。”我不耐烦皱眉，尽力按住怒气，好言好语道，“这桩祸事，我替你解决。望你今后顾念几分骨肉之情，莫要再让宝骏伤心为难。”
言尽于此，我起身离去，却听她在背后诅咒：“樊宝珠，你夺人亲子，老天必会罚你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那便断吧。
孩儿，便不该装进自己肚里，平白让铁人变作废物。反正樊宝玉与我流着同样的血，他生，便是我生，还免我遭罪。
前两件事勉强解决，第三件事关唐远，这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临行前夜，我请冯真娘帮忙修眉理发，借她的手膏子抹了抹脸，整理好仪容，再命人在帐中摆上矮几，架上铁釜，并于釜中置粗瓷坛，煮酒相候。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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