恂贵妃企图用撒娇逃避问题:“皇上这不是难为臣妾嘛。”
冬日和煦的暖阳煌煌照进殿内,一匹金黄色的缎子由花窗铺展至皇帝脚下,皇帝毫不留情一脚踩碎。
“左不过是与不是,爱妃怎会觉得为难?”
恂贵妃窃视流眄,触目警心,倘若回答不好这个问题,只怕会像皇帝脚下的光影一般,被一脚踢碎。
殷勤地给皇帝添茶,恂贵妃体贴入微,回答得滴水不漏:“臣妾并非怀姝生母,亦非其养母,对其秉性心性自然了解不深。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怀姝心中如何想的,臣妾更不敢轻言。若臣妾今日说有实则无,岂不白白冤枉了怀姝?可若说无实则有,臣妾岂不是在无意中混淆皇上视听,日后酿成大祸,岂非臣妾大过。”
言尽于此,恂贵妃眼角泛红,低声下气,活脱脱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好不可怜。
皇帝注视她良久,顺势握住她的双手:“爱妃思虑周全,是朕想岔了。”
恂贵妃察言观色,见好就收,脸上委屈的神色转瞬即逝。
皇帝失笑,又不合时宜地想到另一个人另一个问题。
于是他老调重弹:“爱妃觉得先帝的吴贵妃是个怎样的人?”
恂贵妃疑云满腹:“皇上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起吴贵妃?”
皇帝四两拨千斤:“晨起到白虎殿给父皇上香,难免忆起故人。”
恂贵妃不疑有他:“先皇后去后,先帝再未立后,吴贵妃执掌后宫多年,宫里上下无一不佩服敬重她。可是臣妾觉得,吴贵妃实在胆大妄为,竟敢鼓动隆睿太子造反企图插手国政,真是罪该万死。”
捉摸不透皇帝此刻的深情是失望还是其他,恂贵妃没有再出声。
皇帝觉得她的回答乏善可陈,又不想让她看出端倪:“你觉得昭平比之昔日的吴贵妃,如何?”
恂贵妃沉思细想:“吴贵妃当日之所以能一举成功,全赖先太子手握重兵。臣妾想,纵有七窍玲珑心,没有兵权实在难掀风浪。”
“皇上若觉得人心难测,臣妾倒有一个好法子。”
看着恂贵妃信心满满,皇帝十分好奇:“哦?”
“公主正值桃李年华,早到了该许人家的年纪了。前头大公主早早出嫁,成功为皇上笼络住了通政司。按理说应该轮到臣妾的澈儿,可皇上知道,澈儿打娘胎里就是先天不足,常年用药吊着一口气,臣妾实在是舍不得,更怕澈儿这副身子坏了皇上的好事。”
提及二公主,恂贵妃珠泪纷纷。
“眼下皇上初登大宝,正是需要笼络人心的时候,公主应当学会为父皇分忧了。”
皇帝听着恂贵妃滔滔不绝的一番话,心里有了思量,连东床之选都已经想好花落谁家了。
这朵即将被折枝的花还浑然未觉。
琴弦一断,崩断了堂客们的雅兴,众人茶杯一撂,正想群起攻之。
此时宿娘子已从偷偷跑来的店小二口中得知,围屏中人并非芳时姑娘,所以在听到其中传出一个洋洋盈耳的声音时,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惊讶。
“小女子琴艺不佳,扰了众位客官的兴致,实在该死。”
冯彰听这声音,分明不是芳时姑娘的,定是那诡计多端的宿娘子的狸猫换太子之计。他俯身正想将实情道出,谁知那冯正平的一把骨头早教这声音说得酥成了渣,什么也顾不上了。
冯彰叹了口气,千里姻缘一线牵,公子能看上这位不知名的姑娘,实在是前世姻缘。既是前世姻缘,他怎么能做出坏人姻缘之事。于是冯彰干脆假作不知,随他去吧。
光听声音就神魂颠倒的冯正平循着声音一路奔向围屏,宿娘子上前去反被他的随从拉开。
“这位公子止步。”
围屏中的荣怀姝看着越走越近的模糊身影,连忙出声制止。
早已晕头转向的冯正平岂肯轻易放弃一亲美人芳泽的机会,等不及便自报家门:“芳时姑娘,我是冯公子啊,日日为你写诗的冯公子。”
“芳时姑娘”今日意外地给他好脸色:“可是京畿道按察使冯铮的弟弟冯正平冯公子?”
能被美人记住,冯正平深觉荣幸,一瞬间连二人成婚的婚房作何布置都已经想好了:“正是在下,芳时姑娘可是想起冯某来了?那冯某每日为芳时姑娘所写的诗姑娘可是一一读过了?冯某倾慕姑娘的心意姑娘可知?”
荣怀姝不答。
这不答话,也给了冯正平诸多想象的机会。
“芳时姑娘不答,是否有疑虑?姑娘听了多日冯某的情诗,应当知晓冯某情意。冯某此心如同昭昭日月,明明白白。”
一口茶刚喝进嘴里还未来得及入腹的荣怀姝听他一言,赶紧拍拍胸口给自己压惊。这口凉透的茶,呛得她涕泗横流。
冯正平听不清围屏里美人的动静,失之急切,挥手要随从将堂客全部“请”出去。
众人迟迟吾行,不忍心鲜花插在牛粪上。
完成任务返回寻找梁砚清的云梧同样被拒之门外。
他还来不及反抗,就被一众随从推搡出半里地。借着扶起一旁摔倒的老爷子的功夫,云梧打听里头的情况。待情况明了,云梧伸长脖子等待梁砚清被赶出来。
可他并未遂心如意,一直没有等到梁砚清。
梁砚清正在厢房中躲着看戏。
看人走得差不多,冯正平再进一步。
“公子,且慢。”
冯正平乖乖听话:“姑娘有何吩咐?”
“芳时姑娘”快人一言:“冯公子连日示好,是想娶我?”
冯正平涎沫流了一大缸:“这是自然。”
荣怀姝翘脚在围屏中悠然自得地坐着:“我怎么听说,冯公子家中已有妻妾十二房?”
“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家中妻妾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非我心之所向,我不过是为了安二老的心,娶回家中放着罢了。”
荣怀姝配合着他:“果真如此?”
明知没有人看见,冯正平仍高举右手发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心悦者,唯姑娘尔。”
荣怀姝扶额,为芳时姑娘痛心,怎么偏偏惹了这么个……难以形容的主。
“冯公子难道准备休妻再娶吗?”
“啊?”冯正平始料未及。
荣怀姝一惊一乍:“难不成你花费这多心思只为了纳我为妾?”
“我虽只是个小小的说书人,但到底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可入你宅门屈居为妾?”
荣怀姝不容分说:“冯公子今日若只是为了纳妾而来,那就请恕小女子不奉陪。”
她一面说,一面作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将围屏中的桌子、凳子敲得啪啪响。
舍不得嘴边的鸭肉白白飞了的冯正平为今之计是稳住“芳时姑娘”:“姑娘万不可生气,生气伤身。姑娘伤的是身,冯某伤的可就是心了。”
“姑娘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那一声疑惑不过是惊讶于姑娘竟然想到你我二人的以后,并非是、是要纳姑娘为妾的意思。”
荣怀姝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冯正平走进一步,急不可耐地想要进入围屏中:“姑娘可是不信冯某?”
荣怀姝把玩桌上的醒木:“听闻冯公子妻房乃武安侯爱女,在冯府中说一不二,让阖府人往东,便不敢有人往西。”
冯正平奋起争论:“胡说!全是胡说!我堂堂冯府,怎会由女人当家做主。”
“空口无凭。”荣怀姝一步一步请君入瓮,“不如冯公子当场写下休书,休了家中妻室,再八抬大轿迎我回府。”
“如此,我便相信公子的真心。”
正处在进退维谷境地的冯正平迟迟不肯出声,心内忍不住埋怨起围屏中的“芳时姑娘”欲壑难填。
望着脚下的潺潺流水,冯正平难免心神荡漾。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芳时姑娘,你看我这来得匆忙,身上也没带纸笔。不如姑娘拉开围屏,我进去借用笔墨当即便写下休书遣她离去,可好?”
冯正平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忍不住抬手摸了一把嘴角。待他闯了进去,生米煮成熟饭,只怕到时候她会求着自己给个名分。
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好日子里,冯正平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愈发按捺不住。
“冯公子连这等小问题都无法解决,可见其心不诚。”荣怀姝慢条斯理,“不然我遣人上冯府向华大夫人讨要笔墨纸砚,如何?”
写下休书不过是为了哄住她的权宜之计,冯正平可不傻,武安侯是什么人,区区一个芳时姑娘怎么能及得上那等门第。
别说冯正平根本不敢休妻,单说闹到冯府上惊动了老爷子老太太,冯正平的小命可就难保了。
冯老爷子虽平日里纵着他花天酒地,但并不代表愿意失去武安侯这个姻亲。
可冯正平同样不愿意失去芳时姑娘这个美人。
冯正平越想越烦,横竖四下无人,不如自己冲进去将她“就地正法”,好过如今站在围屏外进一步不得,退一步不舍。
念头一出,冯正平当即行动。他从围屏的模糊倩影判断“芳时姑娘”正背着对自己一动不动,心下沾沾自喜,这怎么不算天赐良机呢。
冯正平蹑手蹑脚地靠近围屏,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挪开一人通过的缝隙,提步正要往前。
不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公子,非礼勿入。”
①: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增广贤文》
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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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你觉得昭平比之昔日的吴贵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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