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屏内外的两人脸色皆是陡然转变。
荣怀姝从另一个方向拉开围屏的一条缝隙,只见冯正平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去,与那人正面相对。
她随即抬眸目不转睛地打量隔水相对的神清骨秀的男子。
眼神相撞的刹那,荣怀姝想起了围屏中的四目相逢。
他出现得实在凑巧,让荣怀姝不由得怀疑他的来意。
那么,他的来意是自己还是冯正平呢?
状况之外的被坏了好事的冯正平,连背影都透露着怒不可遏。
“你是何人?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梁砚清嘴角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冯公子这话问得好笑,这是茶楼,我来在这里自然是歇息喝茶的。”
冯正平语气中是不可一世的傲慢:“我明明让他们清场了,你怎么还能在这里?”
梁砚清格外地从容淡定:“看来冯公子的家奴不过是绣花枕头一堆,中看不中用。连我这么一个大活人都看不见。”
“定是你诡计多端。”冯正平怒气冲冲,“说不定你故意藏匿于堂内,才成了漏网之鱼。”
梁砚清故意迟钝:“我只是在厢房打了个盹,怎么到了冯公子口中倒成了诡计多端、故意藏匿?莫非是冯公子被美人拒绝,恼羞成怒了不成?”
心事被一猜即中,冯正平恨恨跺脚。
他不甘心地回头望了望早已垂涎三尺的“芳时姑娘”。
相较于冯正平的粗心浮气,困于方寸之地的荣怀姝要从容不迫许多。
从天而降的梁砚清不仅无形中打破了冯正平的阴谋诡计,还打乱了荣怀姝原定的计划。
但她惯会随遇而安,原来的计划行不通,那便换一个。
荣怀姝端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断了的琴弦上,忽然有了主意。
她侧头听着围屏外两人的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寻到了一个好时机,旋即起身直截了当拉开围屏,将自己暴露在两人的面前。
当下最震惊的非冯正平莫属。
这围屏就这样拉开了?
他张嘴想要责怪,可目光触及荣怀姝的那张脸时,反而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来。
从前不是有围屏遮挡就是有面纱遮面,冯正平还是第一次直面“芳时姑娘”的美貌。
他几乎要为自己的眼光拍案叫绝。
顾不得堂内站着第三个人,冯正平恨不得贴到“芳时姑娘”的身上:“古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芳时姑娘如此美貌,冯某如何能不辗转反侧呢?”
荣怀姝巧妙地避开冯正平扑上来的饿狼姿态,趁着他的关注点都在自己身上时,光明正大地朝不远处的梁砚清羞涩一笑。
冯正平见状,心内大喊不妙。
对面站着的公子风度虽不及自己,但胜在人年轻。芳时姑娘久居深闺见识浅薄,指不定早教这年轻公子的一副皮囊勾走了心魂。
不成,若是如此,自己岂不成了“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贫女?传出去让他冯正平的面子往哪搁?
决计不要此种结果的冯正平笑嘻嘻地凑到荣怀姝跟前,掐着嗓子说道:“芳时姑娘,在下正是心悦姑娘已久的冯正平。”
荣怀姝面色平静如水,福了福身:“见过冯公子。”
以为有机可乘的冯正平当即就要去拉她的手,反被荣怀姝闪身躲开。
冯正平笑容逐渐消失,意识到不对,又将脸上堆满笑意:“姑娘方才既说想入我冯府为正妻,依我看,不如先同我回府与家父家母商讨此事,你我也好早日结成美满姻缘。”
荣怀姝避开他的触碰,遥遥望去隔岸观火的梁砚清,目光似怒似嗔。
回头看冯正平时却是一脸歉意:“抱歉冯公子,小女子已有属意的人了。”
一来一往的目光,冯正平尽收眼底。他指着梁砚清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的属意的人不会是他吧?”
荣怀姝脸上浮起两片红霞,快步向梁砚清走去:“正是。”
梁砚清双睫覆下,在思考荣怀姝的意图。
冯正平将他这姿态当成了腼腆害羞,登时气得心肝郁结:“你才见他几回,都不了解他,怎么能属意他呢。”
素手攀上梁砚清的手臂,荣怀姝烟视媚行:“这位公子丰神俊朗,正是小女子心悦之相。”
冯正平追了过去,觉得站在一起的两人十分碍眼:“肤浅,实在肤浅。天底下多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芳时姑娘怎可叫一副皮囊骗了去。”
他痛心疾首,唯恐荣怀姝被人骗了去。
冯正平苦口婆心地规劝:“姑娘同我相识良久,尚不轻易许身与我,焉能仅凭一副皮囊轻易委身他人?况且,冯某为姑娘付出许多,姑娘往昔亦有回应,怎么到了今日偏说心有所属?难道、难道姑娘也是那等朝秦暮楚之人不成?”
荣怀姝往梁砚清身后一缩:“咦?冯公子这话说得没理,我何曾对你有过回应?”
冯正平细数:“前前日我念完李义山的诗,你弹了一曲《凤求凰》;前日我念完李端叔的诗,你又弹了一曲《牡丹亭》;昨日我才念完柳七的《蝶恋花》,你当下就弹了一曲《古琴吟》,这不是回应是什么?”
荣怀姝蹙额沉思,原来芳时姑娘面对的是这样一个自作多情的草莽之徒。
梁砚清慢声慢气:“公子不是说所念的诗都是公子为姑娘所写的吗?如今听来,似乎都是先贤佳作,可见公子的心并不真诚。”
冯正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梁砚清,转过去嬉皮笑脸地看向荣怀姝:“我与古人爱慕女子的心情是相通的,借用他们的诗句表达我的心情有何不可。头上的月亮尚且照耀古人又照今人,更何况区区佳作呢?”
“公子真心与否我并不在意,只是,我在云客渡弹奏的每一首曲子是为了更好地说书,并非公子口中的句句回应。日后请公子不必再叨扰了。”
话已说尽,荣怀姝潇洒转身朝梁砚清道:“小女子对公子一见倾心,不知公子心意?”
而一旁的冯正平如她所料般推开梁砚清,横到两人中间质问她:“那方才你说的要我休妻再娶,是何意?”
荣怀姝用手帕捂住嘴,露出水汪汪的眼睛:“我何曾叫公子休妻再娶?我当时只是试探公子的心意罢了,尽管比不上高门大户,可我们到底也是知书识礼的人家,怎么能做出这种坏人姻缘的事?”
“你!”冯正平有口难辩,转而去看梁砚清,“他从始至终都在,他一定也听到了。”
梁砚清无奈地摊开手:“冯公子,我刚才小憩许久,并不知道底下发生何事。”
荣怀姝得意一笑:“公子可听见了?莫要再说这种话毁我清白了。”
耐心尽失且被反将一军的冯正平恶相尽露,扭住荣怀姝的手腕看她做无畏地挣扎:“芳时姑娘出尔反尔,那我也不必学做君子。既然我好言相求你却给脸不要脸,我便将你绑回冯府做个通房丫鬟,同我那十三个美妾一齐伺候我。”
说罢,他拉扯着荣怀姝的手腕意欲将她甩到肩上。
荣怀姝灵活地扭开,一手攥着梁砚清的衣袖,向他甩出两滴眼泪:“公子救我。”
梁砚清出手阻拦,轻轻一推,冯正平便跌坐在地。
自觉颜面尽失的冯正平坐在地上重重地跺脚,仿佛要将云客渡的地板跺出两个窟窿来。见并肩而立的两人无动于衷,冯正平扬声高呼,门外冯家的随从鱼贯而入,依言分开荣怀姝和梁砚清。
看着贴在梁砚清颈侧的寒光,荣怀姝秉着做戏做到底的态度假模假式地喊道:“公子细皮嫩肉的,你们可别伤着他。”
冯正平气得七窍生烟,不耐烦地朝扶起自己的冯彰挥手。
冯彰机灵地跑过去,将荣怀姝的手脚一并绑住。
荣怀姝作伤心状,在两个随从的手中挣扎:“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是强抢民女!”
冯正平满载而归,得意扬扬地走出云客渡。
云客渡门前聚集着围观的百姓,宿娘子便是打头的一个。
荣怀姝遮住半张脸,故意大声嚷嚷:“冯公子,我与你非亲非故,你这样将我带回府中,可曾顾及我姑娘家的声誉?”
冯正平凑到她的手臂上深深嗅了一口:“姑娘不必担心,到时我以身相许,自会保住姑娘声誉。”
荣怀姝忍住要甩他一掌的冲动,又道:“家中父母若是知道公子将我掳走,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哪日闹上门去,公子当如何?”
冯正平不以为意:“一则破财消灾,二则令尊多个乘龙快婿。”
荣怀姝撇开脸:“家父家母并不稀罕。”
冯正平仰天大笑:“不稀罕又如何,到时我让家丁打断他们双腿扔到刑部大牢去,谁还管他们稀罕不稀罕。”
冯家的车马整装待发,冯正平拉着荣怀姝穿过人群,将她甩到马车内。
荣怀姝吃痛,挣扎起身,看见了混在人群中梨珂,暗里向她打了个手势。
梨珂点头回应,直待冯家的车马一离开,她就转身往宫门去。
随后上了马车的冯正平不顾周围围观的百姓,搂住荣怀姝放下车帷:“事到如今,姑娘还是从了我罢。”
离开众人视线的荣怀姝不再与冯正平说话,唯有掩面哭泣。
冯正平只当她妥协,一路哼着小曲一路招逗荣怀姝,快意回府去。
冯家人离去后的云客渡,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宿娘子看着那大开的围屏,叹了一口气,不知哪家的女子又要折在花花太岁手中。
云梧跟着众人的脚步进了云客渡,一眼便瞧见优哉游哉坐在堂中的梁砚清。
“公主呢?”
总不能搭台唱戏,主角不到吧?
梁砚清毫不在意:“此路不通,换条路走。”
云梧听不明白他的哑谜:“啊?”
梁砚清提步往外走:“走,咱们去公主府报信。”
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
②: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贫女》
③: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卖柑者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走,去公主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