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至半空,冯府罩上一层银色的光辉。漏夜回府的冯铮仰头望月,夜空澄净,月亦饱满。
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女子娇笑声,冯铮问身后随从:“什么声音?”
随从转头看了一眼亭子的方向:“是二爷的姨娘们在赏月。”
“二爷今日又添了两位姨娘。”
冯铮欲说却止,犹豫彷徨间仿佛有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句:“太不像话了。”
府中的管家听见动静,从正堂跑过来:“大爷回来了,老夫人传话说让您到静华堂一趟。”
拖着一身疲累从宫中回来的冯铮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这么晚了,老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管家:“自大爷出任,老夫人整日牵肠挂肚。而今听闻大爷回京复命,迫不及待相见您呢。”
冯铮的脸色缓和许多:“知道了。”
然后提步往静华堂去。
静华堂内马老夫人妆容齐整,没有一丝要歇息的痕迹。
冯铮打帘入内,暖炉中的热气烘散他周遭的冷气,团团将他包裹住。
目不斜视盯着冯铮脱下披风,马老夫人喜笑盈腮:“大郎回来了,快坐,可用过晚膳了?”
冯铮并未依言坐下,而是恭恭敬敬走到马老夫人跟前请安行礼:“儿子给娘请安,儿子不能时时侍奉在娘的身边以尽孝道,请娘宽恕儿的不孝。”
马老夫人抹了一把眼泪:“快起来,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出任外省乃为国尽忠,娘岂会怪罪你?”
冯铮跨步到一旁坐下,当即便有丫鬟奉茶送上。
马老夫人泪眼盈盈望着冯铮,问了些许诸如吃得可好、差事是否繁重、何时回海津等等此类问题,尔后满目怜爱地说了句“瘦了。”
冯铮摇头:“家中近来可好?”
马老夫人:“都好都好,一切都好。你就安心在朝中为陛下效力,家中一切自有你弟弟呢。”
不提还好,一提起冯正平,冯铮便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听说老二又纳了两房妾室?”
马老夫人不知是哪位耳报神嘴这么快,转念想想反正大郎迟早会知道,也不打算隐瞒,只从旁说情:“你也知道前段时日二郎那处被伤,你这又未曾娶亲,咱们冯家尚缺嗣续这才做主给他拿了两房侍妾。”
冯铮怎不知冯正平的德性,偷食猫儿性不改:“二郎那事纯属自作孽,娘又何必替二郎处处周全。”
马老夫人一下子觉得舌头像是打了个死结,闭口不言。大郎这般说,她就更不敢让大郎知道他们在外边借着大郎的权势谋取私利的事。
反观冯铮,他单纯地以为母亲不过是想替弟弟在自己面前说句好话,语重心长地说道:“二郎年纪也不小了,既成了家,母亲也该催促他立一番事业,不要整日混迹在女人堆里,倚红偎翠。”
“自他成婚以来,流水似的往府里抬小妾,若是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咱们冯府是那花门柳户。您想象那些同僚们会如何看待我?还有,虽说武安侯驻守在外鞭长莫及,但咱们还是要顾及他的颜面,不要让弟妹在府中的地位太尴尬。”
马老夫人不敢再为冯正平争辩,连连应声,心里又起歪心思:“大郎,如今你身居要职,是咱们家唯一能在朝中说上话的。不如,你看看能不能帮你弟弟在朝中谋个职位,最好在京中任职,也好让他安下心来。”
马老夫人一番话,搅得冯铮心绪如麻。
“娘,你知道在说什么吗?”
马老夫人被儿子问得面上挂不住,不自然地扭开头:“你爹是个不中用的大字不识几个,你弟弟尽管早早成家还是孩子心性,娘也只能跟你开这个口。当初全家人供你读书考功名,眼下你飞黄腾达,该拉一把你弟弟的时候还是要拉一把的。”
冯铮瞠目而视,扭头看了一眼门窗,压低声音:“朝廷官员的任免皆掌握在陛下的手里,儿子能耐再大也不敢在陛下手中抢夺决定权。官员私相授受谋取官职可是卖官鬻爵、结党营私,给人发现了搞不好我也要一起倒霉的。”
马老夫人不明白他如此大的反应到底为何:“娘知道,娘的意思是你暗地里悄悄的求一个官职,哪怕是小官也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不可能为了弟弟赌上我的前程。
冯铮不好对马老夫人说太重的话,遂将后一句咽了下去。
马老夫人见大儿子态度强硬,不好强求,于是软下态度想曲线救国:“是为娘考虑不周,可你弟弟始终是娘的一块心头病。”
“有病就对症下药,而不是病急乱投医。”冯铮心内有些埋怨,“娘与其绞尽脑汁想歪门邪道,不如让弟弟静下心来准备科考。”
马老夫人喟然太息:“二郎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是能静下心来办事的主。”
“当初你弟弟娶了县主以为武安侯能帮你弟弟一把,谁料成婚当年武安侯就被陛下派去驻守边疆,不但没帮上一丁半点,反倒抬了一尊佛在家里供着,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马老夫人一壁说,一壁审度冯铮的神色,话头一转:“皇家适龄的公主中,数昭平公主最得圣宠,关键是她是由先帝亲身教导出来的,定然不会差到哪儿去。娘想,横竖你尚未婚配,趁着这几日在都城,你就到公主面前多走动走动,说不定一来二去你们二人能……”
冯铮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根本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娘,您说哪儿去?这种话您也敢说?”
马老夫人不服气:“这儿就咱们母子二人,娘有什么不敢说的。”
“你自小天资聪颖,是个玉堂人物,现下又在朝中当大官,哪一点配不上她昭平公主?咱们娶她回来是当当家主母的,又不是作妾,有什么不能想的。”
马老夫人的一番话勾起冯铮的烦心事,他心中烦意愈盛,懒得应承。
方才入宫向陛下复命,见陛下愁眉锁眼,一问才知昭平公主下落不明,陛下不许声张,正派人暗中查找仍然未果。他听过后当着皇帝的面就把这事忘了,不成想回府听见马老夫人一番话倒让他记起。
冯铮突然问道:“娘,这几日您没见过公主吧?”
马老夫人莫名其妙:“娘怎么会见过公主?再说,娘从未见过公主,就算是见过也认不出来啊。”
冯铮心神不宁,觉得自己想多了,垂头不语。
马老夫人以为他因自己的话觉得不喜,向他低头:“娘老了,常常犯糊涂,竟也敢肖想公主。你今日权当娘没说过这话,出去就忘了吧。”
冯铮低低应了两声,随后嘱咐她早些休息便离开了静华堂。
马老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阵倦意袭来,她不愿想太多,唤来丫鬟伺候她歇息。
明日还要见见两位新妇。
翌日,马老夫人一早便起床梳妆打扮,穿戴整齐坐在正堂上等着两位新妇来请安。可她左等不来,右等不到,等到天已透亮,日头高挂,等得她立盹行眠,梦见周公数遭,也不见新妇的影子。
马老夫人再坐不住,吩咐房中的嬷嬷去打探消息。
嬷嬷年纪大但腿脚快,一刻钟便将消息带回:“昨儿新来的两位姨娘还在阁中呼呼大睡。”
马老夫人气得捶床,连儿子一并算上:“二爷呢?”
嬷嬷支支吾吾,原也不打算替冯正平遮掩:“二爷昨夜出门办事,就、就宿在寻芳楼了。”
寻芳楼是真正的花门柳户。
分席而坐的众位姨娘早就见怪不怪,个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
马老夫人气得不轻,一掌拍在罗汉床上:“着人去将那畜生给我拖回来,看我不叫大郎扒了他的皮。”
嬷嬷大气不敢出,领命退下。
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视若无睹,马老夫人只好自己给自己顺气,有了两位新妇的比较,马老夫人看这一屋子人都觉得顺眼不少。
“二郎媳妇呢?”
五姨娘见众人不愿搭理她,接嘴道:“夫人说府中诸事由老妇人做主便是。”
马老夫人虽不悦,但没再说什么。
等到日上三竿,马老夫人才等到姗姗来迟的荣怀姝和戚缕和。
荣怀姝不等门外的婆子通传,自己掀了帘子便闯进了静华堂。
耳朵伸到正堂外的马老夫人此时阖眼端坐在罗汉床上,不予理会。
荣怀姝满不在乎,问向自己投来友好一笑的五姨娘:“我们坐哪?”
原本准备给两位新妇的在十二姨娘下首的两个座位早被怒气冲冲的马老夫人命人撤下。
五姨娘给她使了个眼色,要她请安。
哪知荣怀姝是个不喜欢看人脸色和眼色的,拉着戚缕和将她摁在原属于县主的位置上,自己则唤来丫鬟再添一把椅子。
九姨娘瞠目结舌,觑了一眼仍在闭眼的马老夫人,眼珠溜得眼睛都要抽筋了。
荣怀姝身后的马老夫人缓缓睁眼,冷眉冷眼打量戚缕和又打量荣怀姝:“那不是你们该坐的地方。”
戚缕和正要起身,荣怀姝将她压了回去。
也对,整个冯府还没人能越过荣怀姝去。
意识到这件事的戚缕和心安理得地坐着。
荣怀姝似笑非笑:“不该坐这,那要坐哪?难不成老夫人要给我让位吗?”
马老夫人怒目而视:“目无尊长的混账东西,你也配?!”
①:忠孝不能两全——《世说新语》
②:偷食猫儿性不改——《醒世恒言》
③:偷鸡不成蚀把米——《说岳全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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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混账东西,你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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