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乱军来了

到延庆坊小巷时,柴门依旧是掩着的,阮蟾光让许柘候在门外,牵着虎球宝的手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依旧是空空旷旷的,进屋也不见有人,应鸾与弟妹们好似都出门了。

虎球宝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打量这个简陋的屋子,问:“姑母,这里真的能住人吗?”

姑母说这里有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可以陪他玩,但这里没有摇摇椅,没有大风车,也没有香案凭几,甚至没有床榻和鹅绒被,小孩子要怎么住?

“自然能啊!”阮蟾光牵着他的手出了门,“记不记得姑母跟你说过,天下不是每个孩子都有风车和摇摇椅的,很多人也没有床榻睡,甚至对很多人来说,能活着吃上一口热饭都是奢望。”

“可是二叔母说我和臻臻只有多吃肉菜才能长高高,这里的小孩子若是连热饭都吃不上,那要怎么长高高?”虎球宝撅着嘴巴难过道。

阮蟾光没有告诉虎球宝这世道有很多孩子是长不高的,她拎着药包带着虎球宝在院内走了一遭,最后在后院看到了一个少年正坐在土阶上用短刀在刮削木材,碎屑掉了一地。

听到脚步声,少年回头,便见一个淡青襦裙的少女轻步走来,她头梳双鬟髻,发间别着一枚素绢花,周身别无他饰,衣裙虽都是极好的料子,也可看出她这身装扮是在为家中亲人服丧。

在少女膝边,还靠着一个怯生生的胖宝宝,他睁着天真无辜的大眼睛偷偷瞅他,像年画里的散财童子一般。

他并不认识那娘子,只见她一张面庞若清水芙蓉般匀净,澄亮眼眸氤氲着柔和的光,还含笑唤着他“小五”。

这声音小五只觉有些耳熟,再看她手中药包,才意识到这便是四姐口中好心为他延医治病的阮娘子了,他快步上前去行了礼,“可是五娘子?”

“对,是我!”阮蟾光响亮答道,她上下打量了小五,看他面色红润,精神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便知李大夫的药起作用了,晃了晃手中药包给他,“这是李大夫重新调整过的药方,记得按时吃。”

“谢谢五娘子,劳您费心了,我已经好多了,不必再劳烦李大夫了。”小五接过药包,眼睛捕捉到阮蟾光两只掌心里横亘的疤痕时神情微怔,他低眉没有多问。

“有病就要治,怎么能是劳烦?况且你是小五,我家里人也叫我小五,我们也算是有缘。”阮蟾光话落,看他意外一笑,似乎有些腼腆的样子,望望四周问:“应鸾他们呢?”

小五道:“我现在不需要人照顾,小六和小七便去渡口给大哥他们帮功了,四姐带小八和小九去城外山上采些草药,既能卖了换些银钱,也能家用。”

阮蟾光点点头,小五却说着颇是自责,“都是我拖累大家了,每年总要病个几天,还要劳烦四姐他们照顾我。”

阮蟾光宽解道:“都是一家人,怎么能是拖累呢?你哥哥姐姐们可有抱怨过你麻烦?”

小五摇了摇头。

阮蟾光又问:“小八身子虚弱,小九年纪小,那你可曾嫌弃过他们是拖累?”

“当然不曾的!”小五果断道。

“那不就得了,大家是亲人,亲人就是要彼此互助的,不当纠结这个。”

虎球宝自来是姑母的铁杆拥趸,他没怎么听懂二人在说什么,但也不忘举着小拳头附和:“对的,亲人就要彼此互助!”

小五被虎球宝逗得噗嗤一笑,转身从土阶上拿起一只新作的小木剑和木鸟递到他的手里,“粗制之物,小公子拿着玩儿。”

虎球宝眼睛一亮,忙道谢接了过去,拿着那木鸟在院子里跑着起飞。

阮蟾光才注意到原来他是在做木雕,土阶上放了大大小小的动物木雕,还有未成型的小刀小剑,“你还会做这个啊,好厉害!”

小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八和小九还小,平日就喜欢玩这些,我闲来无事,便会给他们做着玩,小公子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虎球宝玩着闻声回应,他年纪小,却鬼机灵得很,不忘跑过来用还不利落的话语表达自己的期许:“大哥哥,你会不会做小脑斧啊?”

虎球宝一直想养个大脑斧陪自己玩,但姑母说大脑斧会吃人,可木脑斧就不会了。

小五摸摸他的圆脑袋,“自然是会的,待下次见面就送你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

“真的吗?”虎球宝兴高采烈,咧着嘴向姑母炫耀:“姑母,我很快就要有大脑斧了!”

阮蟾光戳戳他的鼻尖,对小五展颜笑道:“谢谢你小五,不过一切还是身子重要,先把自己的病养好再说,若是把李大夫的病人累到了,他老人家可是不会放过我的。”

春日和煦的光芒下,小五看她谈笑自若,心神也不禁为阮蟾光所感染,直至送她与虎球宝出门时身心都是轻松的。

阮蟾光抱着虎球宝趴在车窗上,姑侄二人和小五告别,“快回去歇着吧,早些把病养好,等过些日子我们再来找你玩。”

小五笑着点点头,“好,等下次我就能进山采药了,那里有好多好看的杜鹃花,到时我采给你!”

“好!”

许柘驾起马车时,车内传来阮蟾光欢快的回应声,许柘的嘴角也跟着带起笑意。他是阮氏家生子,习武出师后就被派来保护五娘子,这些年一直把她当妹妹看。自大公子离世,已有许久未见五娘子如此开怀。阮氏没有和她同龄的女孩子,她平日又不爱出门,日常玩伴就一个陆二娘子。自从结识了这一群流浪的兄弟姐妹,她倒喜欢往这里跑,每每回去都会开朗许多。

阮夫人的祭礼在即,出乎众人意外又不意外的,阮敏中提前三日回到了家中。想想也是,虽然调任京中身负重责,但他毕竟和阮夫人夫妻情深,会在阮夫人祭礼时赶回,也是情理之中。

阮敏中日夜兼程匆匆而来,他本是向朝中告了假返乡祭奠夫人的,不想途中忽然接到朝廷诏令,平州起义军叛乱四起,令他回乡之余与中州刺史徐季礼于中州组织调发军士支援舅兄于北地的平叛事宜。

中州富庶,调兵支援北地不是难事,但章帝突然给阮敏中这条密令,也令他认识到北地形势不容乐观。所以阮敏中入汝阳未回家中,先行赶往刺史府寻徐季礼商议此事。

阮蟾光等人是在入夜时才等到了阮敏中归家。

阮敏中一身风尘,入门来与顾傲霜和阮敏之等人问候过,便疲惫地坐到了主位上。

在阮敏中向阮绍和阮敏之问话时,顾傲霜对面容冷淡的阮蟾光低声道:“去给你父亲斟茶,即便他曾对不住你大哥,即便他已经再娶生子,可他从未忘记过你的母亲,他仍是你父亲!”

姨母的话令阮蟾光心上的风雪松动,上前去接过侍女手中托盘,走至阮敏中身前斟了茶水,在递到父亲身前时,注意到了阮敏中鬓间短短两年间又添了许多的白发,痛楚如利刃重创她的心头,她按下沉痛斟茶。

阮敏中正和阮绍说着话,一侧眼不妨看见一双掌心布有深痕的手将茶水递到自己身前,他心下悲痛,亦有些讶异阮蟾光的恭顺,凝眉细看着女儿与发妻愈发相似的沉稳眉眼,静默许久,含下悲哀,接过茶水时慈爱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快两年不见,长高了许多。”

阮蟾光低着头,默默又将茶水给他斟满,退了下去。

阮敏中正说到阮纪入军中之事。

梁朝天子与士族共治天下,长期享有的政治特权使得士族子弟出则车辇,入则扶持,崇尚浮华,不涉庶务,甚而摒弃军权,以战阵之劳为耻,但是如汝阳阮氏、定州顾氏、祁州宋氏等有远见的士族大家,在经历前代战乱以后,深知军中之权于家族荣辱沉浮的重要性,故而阮氏若有长于战略的子弟,必会送入军中,以备不时之需。

在阮蟾光兄弟姐妹之中,阮纬便是送入军中的那一个。他虽粗心鲁莽,却天生力大无穷,不到十四岁的年纪已经身高八尺有余,去岁朝中武选,年少的阮纬名列前茅,入了皇家典卫虎贲军中。

阮敏中因续娶王夫人,遂与西京王氏有了姻亲之好,阮纬校场拔得头筹后,西京王氏家主有意亲上加亲,将幼女许配。当时王夫人尚未产下双生胎,阮氏与王氏有姻缘之好却非亲密,王氏家族有此提议,阮敏中自是应允,毕竟现下阮氏虽不缺姻亲,但与王氏这般的西京大族再度结亲,百利而无一害。

如此,阮纪前程有了,婚事便也有了。

顾傲霜对外甥的前程和婚事都很满意,大加赞过后又问:“姐夫在朝归来,可知北地战况如何?”

众人都知阮敏中一回汝阳就去了刺史府,并不知章帝给了他密令之事,不过也能想到这必然和北地战况有关。顾傲霜话一出,众人可见阮敏中的脸色更加凝重了下来。

北地战况事关中原防线,倘因内乱而使柔然趁机南下,那对梁朝天下百姓来说会是一场浩劫。何况定州顾氏是阮氏姻亲,更是顾傲霜的娘家,倘有个万一,那真真是骨肉切肤之痛!

好在,章帝是将中州调兵支援北地之事交给了阮敏中,他一路疾驰赶回,就是为了早日为舅兄争取时间和支援,徐季礼听是圣命,未敢耽搁,现在已赶往大营调兵北上。

但是事情比阮敏中想象的还要恶化,如阮蟾光所想,顾维长都督定、平二州军事,兴庆王协助其中,但为妨顾维长作大,章帝并未允他节制封王之权。战中,兴庆王不受顾维长指挥,双方虽联合破了孙逊大军,却使叛军蒋欢一支有机可趁,突破中路防线一路南下。

顾维长与顾云诤回军不及,顾云诤遂八百里加急传书二弟顾云廷先率定州驻军西进万宁郡阻截叛军,顾云诤则马不停蹄率军回援定州。

蒋欢军至万宁郡北,心知定州城若派军阻截,定州城防定然空虚,故留下一半兵力吸引顾云廷主力,自己带精锐骑兵奇袭了定州城,并于城内大肆杀戮,进行劫掠。

战时军情如火,定州城防不过是短短半日的空虚,就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劫难。当顾云诤回援而至时,定州已成一片火海。蒋欢率军整理劫掠物资亡命南下,一路抢劫各地,暴力征兵,直扑中州向汝阳而来。

年少初征的顾云廷于万宁郡首战告捷,全歼蒋欢遗留主力,在得知定州遇难后,与兄长顾云诤合力南下追击蒋欢,交战中蒋欢为顾云诤所杀,叛军群龙无首,推选何冲为统军,逃亡中州。

当阮敏中接到乱军直奔汝阳的消息时,徐季礼已经秘密率领大军渡河北上支援顾维长,因时间紧急,徐季礼只能就近抽调了汝阳与邻近三郡的驻兵,如今整个汝阳驻军空虚,等于是敌人囊中之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六十二年冬

我在虫族监狱写小说

我寄长风

狩心游戏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照微尘
连载中雾里看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