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沾湿

接那小孩的人到的还挺快,小孩的面条吃完大半就到了,接人的是个中青年,瞧着像三十出头,穿着黑色西服,仪容整洁。

他进来后,没怎么问询那孩子,只是把手里拎着的礼品拿给老两口,得体地向他们道谢。

杨婆婆其实在和这小孩接触后,从他言谈举止就稍微能猜到,这孩子的家境也许挺好的,穿着的衣服上绣着的学校小字,也是稍有耳闻的私立小学。

但听到这自称是随行管家的男人,对小孩少爷的称呼,以及拿来的‘匆忙之下,尽量准备’的价值上千的茶礼,杨婆婆还是觉得有些许恍惚。

像是一头撞进世家电视剧里的平民老百姓似的。

这些流程过去后,小孩的面也吃完了,他走到三人这边,先让男人出去等他,他一会就过去。

男人看了小孩一眼,小孩回视他:“几句话的时间。”

男人点点头,这才退出去。

那小孩见男人出去后,他犹豫了一会说:“很感谢你们…”

杨婆婆没忍住一巴掌糊了下他的脑门顶,不疼,但小孩显然懵了,捂着脑门,眼睛微睁,嘴巴都张开了。

杨婆婆见这小绷脸星人这样,还挺有趣,笑着说:“行了,小孩,就一顿饭,一杯感冒药,你来回谢了五六回,婆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多的谢就给我老实憋回去。”

一边端着多煮的面呼噜呼噜的谢爷爷也插嘴:“是喽,尊老爱幼,我们老你幼,一样一样的,再道谢爷爷我就冲你拜拜咯。”

那小孩愣了下,嘴角扬了扬,露出了这几个小时来第一个笑,稚嫩的脸上总算有点这个年纪的纯真。

“面很好吃,”小孩笑了笑:“阿婆阿公,你们的私厨开起来,一定会很热闹的。”

小孩说完这话,向两口子道别,转身往大院的大门走,身影在无月黑色的夜里渐渐模糊。

杨婆婆正要去收拾那小孩吃的,她没给让洗的碗,才走进厅堂,蓦地发现那孩子换下来的湿衣服没还给人,就和谢爷爷说了一声,拿着装着衣服的袋子利索地跑到大门。

幸好,小孩和男人还在踏跺几步外,没有走远,杨婆婆正要跨出门槛喊住他们,突然听那一直仪态得体的男人,声线平淡地说:“少爷,你这回太过了,五点放学后司机没能接到你,德文课、基础经济学和编程的老师都没等到你,老爷子很生气。”

那小孩的声音很平静,嗓音还带着淋雨后轻微的沙哑,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你直接说老爷子的安排吧。”

男人的话平直而公事公办:“老爷子让你回去后领完家罚,在醒室呆五小时,本来每日睡眠时间的六小时,后面都压成五小时,直到今晚的所有课时都补完,还有明天学校午休需要去给老师们道歉。”

小孩对这高强度的安排,失联后迎来的封闭责罚,压缩自主意识的高高在上而冷漠的一切接受得自然。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边往前走边回答:“我知道了。”

九、十岁天真烂漫的年纪,这孩子的言行举止却稳重而有礼,缺少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宛若一潭死水,对窒息般的安排控制,已经习以为常,少有反抗。

杨婆婆当时没怎么意识到两人间的不寻常,也没感受到这小孩平静的压抑,她只是站在门边,半响也迈不出步子。

只觉得,很是悲伤。

到底,那身湿衣裳,还是没能还给小孩。

“再后来吧,外出旅游散心完的我们老俩口,这才在一年半后重新把那牌匾挂上去,把一直要开的私厨给开了,也不知是不是托那娃的福,私厨开起来后真的一直热热闹闹的,没亏本过,”杨婆婆从那瓢泼大雨里收回目光,看着夏知惜,笑得眉眼微皱:“又过了差不多大半年吧,许是到底有些缘分,我们又和那小娃娃见面了,婆婆晓得了他的名字,他也常来光顾生意,到后来越来越熟悉,一直这么着地,到了现在。”

“从那时起,也有五六年了,婆婆也算看着那孩子一点点长大了,那娃娃到现在也是真的很少那么死气沉沉了。”

“嗐说来,谕瑾那娃娃初中拔得老快了,第一回见他都还要抬头看婆婆我呢……诶!知惜你去哪儿?你的外套不得要啦?!”

夏知惜还没迈出大堂门槛的脚收回来,拽起椅背上的外套,一边伸手拿包里的雨伞,一边把外套往身上乱七八糟套上去,背包盖外套里边也不管了,扭着身子和杨婆婆挥挥手喊着:“婆婆,我有急事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们!!”

杨婆婆哭笑不得:“行行行,你别往后瞧了,雨天地板滑!”

夏知惜撑开伞,往大门迈的同时,单手拿出兜里的手机,把免打扰模式关闭了,关闭的瞬间,手机猛地震动起来,通知栏显示有十二条微信消息,六通未接来电,五条短信消息。

里面除去两条纪女士回复她的短信,其余的消息,全部都来自一个人。

来自她现在正要去找的人。

夏知惜有些愣,她停下踏在浮水巷积着浅洼的青石板砖的步子,夜色渐深,嵌在巷弄墙壁上散着光的铁皮灯有飞蛾不懈地撞着,灯光打在长巷里的范围很小,照出的方寸之地满是淋漓的水光。

雨打在伞面上的声音繁杂吵闹,夏知惜正要单手点开消息,问问沈谕瑾出什么事了,怎么发这么多条消息。

手机冷白的屏幕光落在她眼底。

“夏知惜。”忽地有人喊她的名字。

夏知惜循着这道熟悉的声音抬头,透过成串滴着雨的伞檐,看见几步外浑身湿透的沈谕瑾。

少年穿着量身的黑色衬衣西裤,材质良好的衣物狼狈地紧贴少年的身躯,显出肩臂劲瘦紧实的肌肉线条、紧窄的腰腹富有力量感的六块腹肌,抓过的三七分黑发被雨压得微散,刘海带着雨的重量贴着眉眼与额际,在微弱的灯光下眉眼被衬得鲜明深刻。

俊美线条流畅的脸,面色煞白,唇色都发淡。

夏知惜握在掌心的手机,还在接受延迟的消息而震动着,令她的手心微微发麻。

这时,天际炸响闷闷的春雷,从很远的地方递过来。

在这声响里,沈谕瑾往前走了几步,雨水顺着他线条干净的下巴滑落,他又喊了声夏知惜的名字,站在伞外伸手抓住夏知惜握住扇柄的手。

雨水顺着他的手,滑进夏知惜长袖外套的袖口,顺着手臂落进去,冷得她一个激灵,从出神中回魂。

她没在意湿掉的袖口,举高伞,正要叫沈谕瑾进伞下来,握在她手腕上冰凉潮湿的手猛地放开她,而后力道很重地扯住她外套的袖口衣角不动了。

“夏知惜,”沈谕瑾的声音有些发哑,被雨声打掉一半,又很清晰很可怜地落进夏知惜的耳朵里:“你不可以…不行,不能和我分手。”

夏知惜眨了下眼,有些发懵,她哪里有说要分手?沈谕瑾从哪儿听到她要分手了?做梦梦到的?

没立刻听到夏知惜的回应,沈谕瑾拽着她衣袖的力道更重了些,雨水顺着他的眉眼滑落,像是那双桃花眼中留下的泪,眼睫湿漉漉地,鼻梁上的痣也沾着湿,眉眼缀着清晰苍白的脆弱,眼底的不安寒潭般深,他嗓音干而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我没打算不告诉你的,我只是……总是,不太敢。”

拽着她衣角的手,没有触碰到她的皮肤,却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冷意,四月的宴海气温还在十几度,雨夜更是逼近十度,淋着雨很容易感冒发烧的,夏知惜举高伞,声音很温和地说:“你先进来再说。”

沈谕瑾垂眼看了她一会,而后他撇开了脸,蹙着眉,嘴角微抿说:“不,你先答应我。”

沈谕瑾说完这话,松开拽着夏知惜衣袖的手,就要往后退。

夏知惜额角抽了下,随手把手机塞外套兜里,空着手拽住少年冰凉的手臂,就要把他往伞下拽,沈谕瑾挣扎了几下,夏知惜跨步坚持不懈地拽他,一跟一退,老远不懂的人瞧着定会倍感惊奇,还以为有人闲情逸致雨夜撑伞蹦恰恰。

拉扯中,夏知惜撑伞的手不太稳,伞面微微倾斜,雨丝落在她的发上,雨水顺着沈谕瑾的手臂无法幸免地沾湿她这条手臂的袖口,沈谕瑾瞥见这情形,挣扎的动作瞬间停下,右手伸手握住伞柄扶正,左手握住夏知惜拽着他左臂的手臂手肘拽开。

夏知惜的力气没他大,很是不甘地动了动手臂,有些生气:“你到底进不进伞下边来?”

沈谕瑾泛白的唇微张:“你这伞太小了,我会把你沾湿的。”

夏知惜嘴角微微下撇:“你真的要这样?不进伞下来?”

沈谕瑾看着她这不爽的面色,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夏知惜挣扎的动作停下,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你先把我放开吧,我没打算和你分手,我们好好谈谈。”

沈谕瑾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愣了下,在夏知惜情绪不高的眼神下,悻悻地松开手,把她的手臂放开。

沈谕瑾隔着衣服,微微沾着夏知惜体温的手指垂下,在雨下重新变得冰凉,他很轻地握了下手。

他开口正要说什么,蓦地头顶的雨停止下落,沈谕瑾顿了下,下一刻温热柔软的身体贴了上来,纤长的和他截然不同的温暖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他被这力道带得微微弯腰。

夏知惜温热微湿的气息散在他的耳际,微痒热烫,一路顺着耳际击打他的心脏,发出嘈杂吵闹的巨响。

她在他耳边很轻地说:“好了,我已经沾湿了,现在,到我的伞下边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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