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半掩的窗门吱吖作响。

春堇半眯着眼,终是适应了强光,她的目光流转在两人身上,尤其是在寡妙身上,那是恐惧。

也是,将她无故绑来,逼问定用了手段,方才还叫她听到了整个计划,不怕才有鬼了。

她紧掐着手腕,强压下不安的情绪。她在来前便就想好了,这一路定不然不平。而她也未曾想过再回去,她掌握着这个秘密定会有人来寻她,她只需,只需与其谈条件,拿到钱她便消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去,永不回耕地。

就算这人是疯子又何妨,她都答应自己了,对,她都答应放人了。

春堇试问道:“姑娘,我这都与您议好了,您再让我从头到尾说一遍,我这头也点了,”她挪动身子,示意身上麻绳道:“您看,可是给我解了。”

“自然,”寡妙脸上挂着笑意,熟练伸手往腰间掏,一空,随即想起因伤病早早将它摘下,她折回床榻旁,从枕头下拔出那把匕首,一步步走来。

吞咽声在脚步声中夹杂,春堇明知她是来割绳的,却忍不住慌乱起,若腿没绑住她早该冲了出去。

寡妙蹲下。

刀刃贴脚腕上,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它的冰凉。

“抖什么,”寡妙用力将绳子割断,道:“动动,转过来。”

“唉,好。”春堇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捆得,这孩童般的蹒跚学步不免让人嗤笑,她背对着刀子,让她割绳,心提到嗓子眼,她无法保证这一刀是否会转变主意刺进她的身体里。

这事也不一定非要她来讲,她忧心催促道:“还……”

刀刃贴着皮肉划断绳索,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她骤然垂眸查看,并未划破血肉,只有一条刺痛的红痕,对比与手腕粗麻绳磨出的痕迹都不算什么。

“手滑,我是伤者,这能把着刀已是不易。”寡妙将刀甩至茶桌上,砸出一声巨响。滑动时被茶壶一栏,险险停在桌沿。她道:“别愣着了,坐。”

沉昭本就挪了一两步,顺势便坐了回去。

春堇拂袖擦去额上的汗珠,恭恭敬敬坐上前来,作势理了理粗布衣裳,桌前递来的茶水都让她为之一颤。

也怨不得她如此,那杯是药膳,听了半天也不知听何去了。

两人无一人与她说道。就算是说了,以她谨慎也未必会食。

春堇握着茶杯,便只是握着,生怕催促她饮上口,为此她巧言令色道:“姑娘,我这就道来了?”

寡妙点头,示意她讲下。

春堇低头应道:“唉,”她笑得敦厚:“小的是贵妃娘娘养母。”

“?”沉昭迟疑道:“据我所知,姜尚书夫人还健在,世人道她教女有方,姜姚也日日被她管教在身,也未曾听过将她交付于家中姨娘看护。”

春堇听着直点头,道:“这也没错,正是如姑娘所说。”

沉昭:“既然我所说皆属实,那您养母一说何从谈起。”

春堇猛然抬腿,恍然道:“姑娘您看,我这没同您说清。那真正的姜姚自是由其母姜尚书夫人呵护长大;可如今这假姑娘,是我捡回来,帮着干活的丫头。”

“你身居南阳何曾得知。”

“姑娘您这就有所不知了,那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能识不出?”她信誓旦旦道来:“那日我去酒楼送菜,我就想拉着那掌柜的多唠了几句。唉,”

她摇摇头,叹气道:“我与她聊的是玉菜价,她瞧不上。转头便与旁人聊去了,我不死心便跟上去。那桌人怕是醉的不清,在聊些什么料子,我一看我这糙布料子定是听不懂啊,又不得折了这机会,便在旁候着。最后不知怎的聊到了穿着料子的美人身上。”

她一同人聊起来,方才的紧张荡然无存:“那时几人吵得不可开交,我暗里还道我家春华最美呢。谁知那人见争不过,晃晃悠悠掏出了一长卷轴,”她双手在身前比划着:“一展开,可不正是我家春华。那孩子心高气傲,我前脚刚拉进田里,她后脚便跑了出去。后来她识得几个丫头,在镇上赚了不少,我便不去拦她。”

说得口干舌燥,她顺势拿起茶杯一饮,待品出味才顿感不妙,她慌乱搁下茶杯,瞪大眼睛来回张望。

寡妙不语,倒了杯茶仰头饮下。

春堇的脸色才减缓,她低咳两声道:“她,她竟几日都未归家,我去寻时才得知她同那几个丫头去闯荡了,还与我写了封信。我可不识字,当真是难为我了。”

沉昭问道:“信呢?”

“我这。”

沉昭闻声望去,只见寡妙慵懒的趴在桌上,右手抬起,两指间夹着一只白色信函。

沉昭:“……”这都同人搜出来了。

她伸手接过。

信函无字迹,她抽出里面的纸张,像是揉皱再被压平,却始终无法恢复。展开后只有一句:摆脱你了,老太婆。

沉昭:“……”一时怀疑她是否是真不识字。这折褶极大的是她看完这句话,恼怒所为。她问:“在此之前你便知晓其身份,为何如今才寻来?”

“我没想害她,”春堇欺身上前,一脸不可置信道:“突然间就说她坐上了贵妃之位,我哪敢信。钱我想要,可也不能只身一人便闯到京城里面去,指着人鼻子要钱吧。也不能偷偷去要,转头杀人灭口怎的办。”

“这回就寻到人了?”寡妙见人看来,耸耸肩好似在说,我也只听到这处。

“哪能,”春堇惊愕,连忙摆摆手道:“我这一没钱,二没势,何德何能呢。是旁人寻来的,不知何处知晓了春华的身份,要我去揭穿她,那我哪能做!说起来我还算其半个母亲。”

寡妙嘴角一扯,鄙夷道:“今怎么来了?哦,又一刀两断了。”

“……”春堇双手交叠,在桌下用力的擦着,脸上洋装出敦厚老实的笑意:“也不能这般说,我来此是点点头、附和两句的功夫,不多什么,说了这些贵人们未必会信。是那丫头想与我一刀两断,分文不拿,我总不能还守着破铺子等着她回来吧?”她推辞道:“不成,不成。”

——

糊窗的桑皮纸泛黄卷曲,光影如猛兽般试图着爬进,由着风来回穿梭,房门上的朱红褪色甚有白蚁相食的痕迹。

一人褪去外衫,正坐在门槛处,身子倾斜,头正靠在房门上。她正看着杂乱的院子中,那盘发的妇人身着深色粗布衣裳扎在落叶中又唱又跳,好不肆意。

姜姚觉着有趣便在此坐着观望,思绪不免飞远。

春堇变化极大,在她的印象里,她虽蛮横无理,却张着一副白净的皮囊,因此这送菜的差事才会交于她的手上,渐渐得发现她嘴也灵光,便一举夺下。

而昨日一见,她肤色变黑了,体型也变大了,腰也驼了,那股子张扬的劲也磨灭了,这才致使她没认出。

她那人嗜钱如命,想必是有人花钱请她前来。

旁人总说春堇一人将她拉扯大不易,可谁知她顶着这“母亲”的名义,实则一粒米也不愿分食,若不是她缝缝补补衣物练就的绣工,她早该饿死了。所谓的好友相伴挣几个子都是她遇到贵人相助,那人正是姜尚书夫人陈故怡。

那日黄昏,她得知高价买客,便匆匆赶去。

推门而入时见其衣着华贵,行为举止气度不凡,便觉发了。

谁知……

刺绣品被推至身前,手腕处的银镯敲响桌沿,让春华挪不开眼,险些都没听到她事后的话。

她道:“这绣品可是你所做?”

春华狠狠点头:“夫人,这是我所做。”

后来,她告知女儿因她强势的教育自尽,姜尚书对其满是责备,又不愿放弃这条门路,便想以假乱真。这人定是不能择得近,穷乡僻野的地方择个好的好掌控是绝佳。见过刺绣后,她觉着寻到宝了。秉承着绣工不错样貌定不差寻去,在瞧过后确认其为孤儿更是颇为满意。

姜姚因身子孱弱、又有个势利的母亲极少迈出过家门,同龄的朋友更是没有。她们胜在年幼,这样貌定是要长。家中长辈皆认可的话,旁人定是没话说。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春华当天便答应了,京城姜家,进宫当妃子,她几乎是被无尽的荣华富贵砸疯了头,她头一回尝到这孤儿的喜悦。

在匆匆打发掉春堇后,她前往到了京城,这儿不曾有漏风的茅草房、日日需冲洗的泥布鞋、黑夜挑针刺绣和吃不饱的下顿。但礼仪、识人和眼色种种并不比以前的日子轻松,可她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这能抵一切。

而她最大的错误便是隐藏了春堇,唯一不可控的知情人。等她学有所成意识到时,已经晚了,派去的杀手告知春堇早已嫁与商人随其漂泊,居无定所难寻。

早些年间,她让人驻守等待过,可迟迟不见归,她便撤走了人。春堇何时再回的南阳,她一概不知。

真是让其摆了一道。

她主动招供也是为保全性命,若是身份在一戳穿,她就不是区区被打入冷宫,她甚至整个姜家、寡家都会被藏送于此。

她抬手遮挡烈阳。

等,她要等春堇的死。姜家为东山再起绝定不会袖手旁观,若寡许安不因此事遭受打击一命呜呼的话,他也是个助力。

遮阳摊开的手掌倏然被塞入了何物,洒在身上的暖意也被遮盖。姜姚握住它于眼前一看,是朵梨花,挡在身前的方才那位舞动的,这儿的人都称“疯娘娘”。

姜姚道:“送我?”

她未答,嘴中一直念叨着:“水……水……水……渴……渴……”

正午,碧水去取吃食了还不见回。

姜姚起身拍拍衣物上粘的灰尘,跨进门道:“闭嘴,随我来,我取水与你。”

她一听雀跃跟进。

不时,碧水取咸菜与馍馍而归,见房门紧闭权当姜姚在休整,她走近使手肘将半掩的门推开,鼻尖涌上的味道怪异,但她未曾在意,想必是冷宫原有的。

走近,一眼,手上的吃食脱手落地,馍馍翻滚被浸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声掀起一层又一层,将停靠休整的飞鸟通通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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