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外薄纸上映照出一道身影。
紧接着那人唤道:“县,县主,药煎好了,小的同您取来了。”
寡妙扶额,满不情愿道:“张嘴就是催,端进来吧。”
“哎。”小厮应道推门而入,佝偻着背,毕恭毕敬将茶搁在桌案上:“县主,小的一会来取。”
寡妙掩鼻将其推远了些,似是极不喜这味,她挥挥手道:“下去,下去。”
小厮本就惧怕她,一听溜得飞快。
春堇嗅到这汤药味俯身张望,黑漆漆的一碗,她又垂眸看身前茶杯中的水,摸不着头脑问道:“我说县主啊,您要多保重身子,这正所谓是药三分毒,可不能多喝,我看两种药相同,一日要饮几道?又苦又涩的。”
“哪能是一样,这是陛下亲赏的上等良药,补身子的。”寡妙将那碗药膳推至她的身前:“你品品看。”
“这……”
寡妙见她迟疑,端碗自抿一口搁下,苦着脸道:“我自答应留你性命,便不会动手。”
春堇一喜,将那碗汤药捧过,乐道:“县主的话我自是信的。”她仰头灌下,道:“我这几日奔波也累着了,您看我这汤药尝着多少甜的。”
寡妙从怀中取布,擦过嘴角,将其随意丢弃道:“是吗。甜点好呀,我还同你备了吃食。”他说着冲外喊道:“东西拿进来。”
小厮蹑手蹑脚又垂着头进来了。
春堇脸都笑开了花,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双手在粗布衣裳来回擦了遍去接。那迫切的摸样更偏向于抢,她乐不可支道:“让您破费了县主,您看这些皆是我喜爱的,您太会挑了。”
这事也摸得差不多,沉昭便也不愿再停留,听这没头没尾的恭维。她拂袖起身道:“这般久也乏了,先走了。”她说着往春堇桌前抛了张纸条,解释道:“习惯用笔纸了,将就看。”
寡妙用手指夹着,举起调侃道:“看来没少用。”
沉昭不语正欲走出。
春堇便谄笑道上前阻拦道:“姑娘,姑娘,我瞧你也是个大富人家,可用你那马车载我一成,我这腿脚不知要走到何时了。何况不少人见过我的脸,你说我要是被抓住了,指不定就被屈打成招了。”
这人精明着,知自己眼下是香饽饽。姜家虽落魄了,但距离京还有些时日,她只要一日在京,姜家定会有所动作。带上她怕是会惹火上身,沉昭没必要如此。
“唉,”寡妙无力地趴在桌上,慵懒道:“带上吧,说道理还是为你寻来的人。唉唉唉~不许这样看着我。”她瘪嘴道:“别跟我说你不想知,我可不信。既是盟友了便不会有事,何况你那轿子有几人敢拦的,载了吧?”
沉昭:“……”
春堇一听这美啊,她抱着点心迎上前,带有讨好的意味:“姑娘您也是个大人物啊,也是何县主?”她说着拍腿道:“你看我,您们关系这般好,定皆是大富人家,才能聊得来。”
那真是全然相反,一个罪臣之女,一个家破人亡无权无势的县主,可谓是同恶共济了。
春堇见她不语,低声试探道:“姑娘您这给我个准话?莫要我心急啊。”
“走吧,”沉昭落下这话,推门而出。那妇人喜笑颜开,似宝贝般捧着糕点便跟了上前去,人消失在门前,不知何的又折了回来,鞠了躬,一副感恩戴德道:“县主心善,在下定守口如瓶。”她比划着封口的手势。
寡妙笑道:“这自是好的。”她挥挥道:“我那好友性子急,可不等人,快些去吧。”
“唉唉,我这便去了。”春堇闻言这还得了,慌乱跑出。
见人走远,小厮倏然挺直身板,望着那喝得干净的药膳,全然不曾有方才的胆怯,他惊愕道:“全喝了?我瞧着其爬墙的那会,心眼子挺多。”
“还不是我演得好,”寡妙搁在桌案上趴着,连头也不愿转,手在桌腿旁探着,还真叫她摸索到了。她高举着,实则连头的高度都未过。
小厮似是习以为常,微侧身子从手中取过。
一块脏乱的帕子,他早早推辞道:“这污渍大得,可别指望着我洗。”
寡妙一听就算没气力,宁要抬脚揣他。气力轻的如猫扑腿,倒是将其吓了一跳,招其拳抵嘴角,强压笑意。
寡妙冷笑道:“是让你闻!”
小厮并未照做,他听了这怒话,敛了笑意道:“药味浓,早些就闻到了。”
“呵,狗鼻子。”寡妙闭上图个清净。
——
寡府前。
春堇捧着东西四处张望着,惊呼声此起彼伏:“哦呦,你看看这家财万贯的富人屋子,这有花有池的也不比皇宫中的差。”
小田受不了这嚷嚷劲,抱怨道:“这进院前不该早看过了。”
“那可不同,”春堇弯着腰闻着那艳花,平淡道:“我是被绑来的,那绑架人还能给你瞧见这路子怎么走。”她起身比划着:“手脚捆着,眼睛绑块布,就让人扛在肩上,扛了进来。”她说得轻快,丝毫不提她当时的慌乱。
小田一时语塞,盯着她手腕处的绑痕也信了一二:“你这手腕可得抹些伤药,晚间定会瘙/痒难忍。”
春堇摘花的恶手一顿,她手肘翻转瞧了瞧,有些迷茫道:“你丫头片子懂得很。”她想到了南阳时年幼的春华,只不过那次她并未领情。
几人上了马车,春堇摸着车内的帷幔的料子,不免感叹道:“瞧瞧,这死物都比咱穿得光鲜亮丽。”
这摸摸那摸摸的,车窗拉开合闹人清净。
小田出声呵斥道:“你且消停些。”她知自家主子喜欢清净,如今定是扰着她了。
春堇将窗拉上,挠挠头道:“这哪是说得准的,稀罕物我都想瞧上眼。不过,”她话锋一转,侧身瞄了一眼未掩上的车窗外。拥簇的房屋、漆黑的暗巷,弯弯曲曲的好似一扎进去,便能销声匿迹。她越发兴奋道:“便将我放于此处如何,我一头扎进去多转悠个几圈,您也不必见我在眼前徒增烦恼。”
小田一听欣喜道:“王妃,既是她主动要求,就将其放下吧。”她不满的理着凌乱的帷幔。明知自己有所求,还不安分。
沉昭抬头望着其摩拳擦掌的气性,道:“停车。”
吁——车夫拽紧缰绳,马车停靠在侧。她捧着东西险些一栽,幸得搀住了车壁,她捶了捶腿不在意道:“坐久了,这腿遭不住了。”
她动了动觉着无事后,落下一句“有劳有劳”,便兴冲冲下了马车。帷幔掀起的热意仍在,小田起窗查看,那灰扑扑的身影消失在尽头。
小田出声问道:“她这一行可是要回南阳了?”
沉昭:“未必。”
小田将窗棂拉上回头,不解道:“为何?”
马车颠动,身后暗巷中传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像是猛兽在刀下丧命的最后一声不干的呜咽声。
——是春堇!
小田大惊失色的望向沉昭,才发觉她家主子并无波澜,好似早已知晓。她咬唇犹豫片刻问出了口:“王妃,您早已知晓?”
沉昭:“嗯。”
“何人要杀她?那姜家还是这寡家,人前脚一下车后脚便在巷子里被杀害,”她惊道:“可是跟了咱们一路!是寡家的人!”她摇摇头道:“也不对,人是从寡家出来的,寡家人都未动她,这究竟是?”
“皆有。”沉昭答道,寡妙与她的那碗汤药想必是下了毒,见效慢,而方才那一颤显然是药效发作,她表面放人却没想过让她活着落到别人姜家手中。毕竟她的秘密也在此人口中。
轿出城,姜家定然知晓,可寡妙是设计者定然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棋局,赶在姜家之前将人截下并不是难事。
姜家与寡家经此事一事彻底决裂,姜家势大在京城扎根深,其夫人那族更有深宫皇后相护。姜姚在进宫前便与寡辛断了,皆是寡辛利益薰心死缠烂打,陛下宠幸不假,倘若等这气消了,凭姜姚那些手段,东山再起不成问题。
她寡妙手中再多掌些条件,只会是更有利,兴许到那时还能保下性命。
小田低落道:“可是将她赶去,才遭此一劫。若送去城门,兴许不会丧命于此?”
“她中毒了,若再乘下去,出事的便会是你我。”帷幔被挂起,沉昭伸手正欲将其拉上便瞧见了一道身影,再次唤道:“停车。”
小田正疑惑着,不时便见着斗篷的少年弯腰进入。
沉昭方才瞧的那眼简直无话可说,上回与他说过不能拦轿,今日还真站在路旁一声不吭。她鲜少有向往望风的习惯,这人与她错过多少次都无从得知。
今日又着了件玄色衣裳,斗篷除颜色外样式从未变过,他静静地坐着,不问不语。
沉昭从容问来:“可是又发生了何事?”
弎岁垂着眸子,若不是还在眨眼,怕是与雕像并无区别:“姜姚死了。”
沉昭微怔。
按道理深宫之中不该。
沉昭回应道:“我知晓了,”见他不走:“还有何事?”
弎岁抬眼道:“苗田之收到一封信后,说辞有变。”
“说辞有变?寡辛这一案?”
“嗯。”
沉昭:“你何处得知?”
弎岁取出怀中的碎银道:“大理寺搬尸。”
“……”沉昭无言,她雇佣的银子可不见少,都花哪去了。她不去扯远道:“说话那人你可知?是何人?”
弎岁又垂下眸子,似在思考:“唐驷。”
他说完便起身跳下了车,将车夫一惊,回头去瞧,那人稳稳落地走入了长街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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