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两人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实在跑不动了,才各自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气。被吓出来的冷汗变成了满身热汗,林间风过,倒觉得有些舒爽。

只是舒爽没过片刻,袁鹤卿问道:“接下来我们该往哪边走?”

苏因齐一脸茫然,与他四目相对了一阵才摇摇头。

刚才实在是恐怖,那咆哮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将他们包围在其中,哪里还来得及分辨清楚方向。苏因齐双手把脸拍得“啪啪”响:“冷静,冷静,让我想想。”

他努力回忆着前十来年读过还记得的所有书上的内容,太阳东升西落,枝叶茂密的方向是南稀疏的是北。

“我们应该往东北方向去,先走出山林再说。”苏因齐四下里观察一番,抬手一指,“那边。”

袁鹤卿点点头,紧了紧背上的包袱:“走吧,天色不早了。”

走到山崖边,看见远处山边西坠的落日,崖边一条陡峭小路,应该是下山的近道。只是天色已晚,若夜色中在山林行走,不知还会遇到什么。苏因齐现在想起那声虎啸还会心里一颤,便与袁鹤卿商量在这里露宿一晚,明早天亮就下山。

袁鹤卿也不多话,见苏因齐坐在石头上锤腿,便放下包袱自己去林中寻些干柴来生火。苏因齐见状也不好干坐着,也跟了去。

“鹤卿,你可有其他主意?不妨说出来咱们一道商量。”苏因齐问道。

“没有。”袁鹤卿摇摇头,“我之前住过的道观虽说都很偏僻,可是在这样的山林之中行走也并没有经验,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遇到什么再说吧。”

苏因齐对他生出些敬佩来,他之前遇到过的人,但凡有何不顺,起码都会焦躁恼怒,甚至怨天尤人,袁鹤卿平静如一口幽深的古井,丢块石头进去也激不起多大的浪花。

不过初见他时,苏因齐觉得这个人有些分裂,浓淡适宜的眉毛下,长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挑,丹青一般细致俊秀。他的眼神时常低垂着,没有风情,倒有些寺庙里神佛雕像那般俯瞰云云众生的慈悲。

“鹤卿,你为何要做道士?”苏因齐突然问道。

袁鹤卿长叹了口气,笑道:“被师父捡到了,从小在道观里长大,就觉得跟着师父也挺好。”

“是啊,挺好。”苏因齐喃喃重复道。

若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还是泰都的纨绔,每日最大的烦恼就是回家如何跟古板的爹交代,而袁鹤卿就是偏僻道观里的小道士,每日砍柴挑水念经悟道,有师父引领庇护,日子都过得平静丝滑。

“以后你想做什么?”苏因齐问道。

袁鹤卿一愣,摇头道:“没想过。之前的道观回不去了,也不知道那些孤儿如何安置。我大概会再寻一处道观落脚,继续修行吧。”

“我准备好好读书,若不能考取功名,开个书塾也好。”苏因齐将干柴堆好,看着袁鹤卿从怀里摸出火折一吹,小小的火苗挑动,“我老爹最喜欢说教,还能给我帮帮忙。有学生来分了他的神,就不会一直盯着我唠叨了。不过以我的名声,大概没人会送孩子过来。”

“挺好,到时若没有学生,我便送收留的孤儿过来,只是我没多少钱交束脩,你莫介意。只要周围人看你教得好,定然也会改变当初的印象。”袁鹤卿点燃了柴堆,一簇篝火慢慢燃起,驱散了太阳落山后,山风刮过的凉意。

“或者我直接去你的道观旁边开个书塾,泰都繁华,但实在没意思……”苏因齐正说着,余光瞟见树林里几个火把往他们的方向来,此时要灭了篝火逃走已经来不及,他拉了袁鹤卿起身,看着些明火执仗的人从树林里走出来。

一行十多人,领头的手执两柄一尺来长的斧子,见站在火堆旁有些惊恐的二人,扭头对同伙笑道:“有日子没见这么胆大的人了,居然敢在绝命崖过夜。”

同伙附和他大笑。

一个喽啰上前来,刀尖在他们的包袱上一挑,系着的结被划断,里面的衣物散落。那人用刀挑起道袍,转身给后面的人展示,那领头的让人打开一个卷轴,上前来盯着他们和卷轴反复比对,最后一招手道:“来人,捆了带回去!”

“等等!”苏因齐垫脚还是没看清那卷轴上面内容,只能拖延,“你们是谁,为何平白抓我们!”

对面人互相交换了眼色,然后哄然大笑,领头人道:“那你们是谁,为何在此露宿?”

“我……我们是山下农户,上山来采药迷了路,不得不夜宿在这里。”苏因齐壮着胆子答道。

没想到对面的人笑得更大声。那个划破他们包袱喽啰道:“哪有你们这样细皮嫩肉的农户?若是山下农户,怎会不知道我们是谁?上山采药还带着道袍?再不说实话就将你们推下悬崖!”

苏因齐腿肚子哆嗦了一下,想着身后还有袁鹤卿,不得不再鼓起勇气道:“他的确是道士,我俩私定终身离家出走。我身上带了银子,若能放我们一马,就全部拿去!”

领头人不耐烦,懒得再听他鬼扯,他下巴一抬,身后一众人一拥而上,片刻便将二人捆了个结实,又用布条蒙了眼,黑布袋罩了头,左右各一人架着他们便走。

那布袋不知是怎么用的,带着一股酸馊的臭味,苏因齐本想呼救,吸了一口臭气忍不住作呕,便只好闭了嘴。

他听得周遭脚步纷杂,他的脚尖还时不时磕在突出地面的石头上,磕得钻心疼。好在路程不长,脚尖磕过几级石阶之后,两边人默契地将他一推,苏因齐跌坐在砖地上。

那砖地倒是光滑,只是裂纹颇多,摸上去触感冰凉,如龟甲一般。头上的黑布袋被抽走,清新的空气里带着松柏燃烧的味道,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抬手取下蒙眼的布条。

袁鹤卿就在他旁边,黑布袋还套在头上。苏因齐忙帮他摘下来,又解开布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着没什么异常,才舒了口气。

“倒是情深意长啊。”上面传来一个带着讥讽的声音。

苏因齐循声望去,这个陈旧的佛堂里,泥塑的佛像被推到在一旁,神位上摆着一张厚重的木椅,上面坐着个人,他左腿搭在扶手上,晃晃荡荡的。手里把玩着匕首,长头发随意扎着,额前细碎的发丝半遮住双眼,五官倒是锋利又干净,只是看他们的眼神戏谑又轻浮,有些惹人讨厌。

见苏因齐盯着自己,那人放下腿起身走过来,居高临下笑道:“怎么,不认识了?”

他身材修长高挑,虽然带着笑意,却压迫感十足。苏因齐忽然想起之前过赤峰岭的情景,破口而出:“大当家孟九?”

孟九哈哈一笑,蹲下身来,手里的匕首一转,锋利的尖正对着苏因齐的眉心,苏因齐只觉得眉心发紧,仿佛已经感受到森森的寒意。他如戏弄老鼠的猫,手指微动,那匕首尖顺着苏因齐的鼻梁慢慢向下,滑过唇峰下颌,最后停在他的咽喉处。

苏因齐不敢动分毫,仿佛吞唾沫的细微动作都会让匕首划破自己的喉咙。

“青山,看清楚了?是画像上的人吧?”孟九笑道。

“看清楚了,正是苏因齐。”绑他们回来那人大声道。

孟九目光转向袁鹤卿,颇玩味地问道:“那这位是……”

“苏公子说这是与他一道私奔的相好。”谭青山笑道。

苏因齐挪了挪身子挡在孟九和袁鹤卿中间,对孟九道:“不过是伪装身份的说辞,我与这位兄台并不相识,只是路途中偶遇而已。既然你们要找的是我,放了他便是。”

“果然情深义重。”孟九一把掀开他,“听说京城里崔公子对苏公子甚是倾心,若知道苏公子有了相好,怕是容不得这人存在吧。既然收人钱财,便要替人消灾。”

苏因齐见他高举匕首,忙双手拖住他的手臂叫道:“崔若蘅给了你多少银子?我愿出双倍!只要你放他一条生路!”

袁鹤卿拦住他的手,平静道:“不必纠结了。我并不相信他收了你的钱会放过我,生死都是命数,也不必强求。你的钱还是留着将来的用处,不必为我浪费了。”

“笨蛋,你不要命啦!”苏因齐忽然觉得袁鹤卿不是云淡风轻,倒像是放弃求生。他心中着急,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孟九甩开他的手,吩咐人将他拖下去严加看管,袁鹤卿则被他硬生生拉着衣襟从地上提起来,拖着往佛堂后去了。

苏因齐一边被拖着后退,一边大喊着:“你敢杀道士,是要遭报应的!”

谭青山被他吵得心烦,举起拳头威胁道:“闭嘴,不然一拳打晕你,再绑起来扔进柴房!”

苏因齐想到刚才被绑着的情形,立刻收了声,任由人将他推进旁边的厢房里,从外面锁了个严实。

这里想是空置了许久,推门扬起的灰尘有些呛人,后窗上糊的纸也破了,破洞里漏进来一束惨白的月光。

苏因齐被推进来时摔了一跤,他也懒得起身,就这么坐在地上,望着那束月光出神。

眼下情形倒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回京城方便了不少,忧的是京城里等着他的是崔若蘅。客观来说,崔若蘅长得并不丑,甚至可以算英俊。可他就是觉得厌恶,看见他本人,甚至听见他的名字都避之唯恐不及。就好比你喜欢青碧颜色,但看见蛇还是会害怕一般。

只是袁鹤卿不知道情况如何,那孟九也非善类,上次遇见他没死在他手里,都不知道自己走了什么运。只是袁鹤卿落在他手里,像兔子落进狼窝,想必是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苏因齐爬起来,轻手轻脚摸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缝上,想听听外面的动静。外面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山风刮过树林的沙沙声。

山风吹空林,飒飒如有人。

苏因齐终于想起了齐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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