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祠堂,只有文钦廉,师爷,黄婉,王楼礼,和几个衙役进去了。
其余众人,皆在外等候。
如黄婉和沈昭所料。
祠堂香案下,空无一物。
东西好藏,但尸体不好转移。
可是,尸体也不见了。
三棵桂花树下,埋着的,皆是女儿红。
衙役们暴力地挖开树下,女儿红的坛子尽数破损。
一块块碎掉的青瓷片,陷在污浊的泥土里。
王楼礼就像是戏还没演够一般,望着已经被土壤尽数吸收的女儿红,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婉儿啊。你可还记得,这些女儿红,是你的陪嫁。当年,你我大婚之时,便曾共饮一坛。你说,这是你的父母亲对你的挂念,你不舍拿出来。便埋在这三棵,我们亲手栽种的桂花树下。只有,在辰儿生辰时,会开一坛。你那时,还说,若我们有女儿,你也要封上九十九坛女儿红,作女儿的嫁妆。你可都还记得么……”
“好恶毒。”沈昭低声暗骂。
黄婉本就只是,撑着一口气。他故意戳黄婉痛处,想击破黄婉最后的心理防线,让她真的,神志不清,疯疯癫癫。
黄婉望着那破碎的女儿红,挣脱开女婢的手。
用双手疯狂地刨着那些,浸满了酒的土壤。
这些酒,一直被她珍藏,竟被他搬来此处。
看着这些青瓷片。父母亲满心欢喜送她出嫁时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民间,给女儿封存女儿红的人家大多也是用土陶罐。只有世家大族,才会舍得用青瓷。
黄家虽富裕,但是难比世家。
她生于,父母最爱之时,享尽家中一切宠爱。
却,害死了父亲母亲。
黄家衰落,父母身死之时,她那时候有孕七个月,怀的,是个女胎。
因为悲伤过度,滑胎了。
她那时候已经在准备着,给女儿封女儿红,已经在,筹划着,买青瓷瓶。
她的手一直不断地刨着泥土。
青瓷片扎进指缝,扎进手掌。
她一会哭,一会笑。
一会儿喊着父亲母亲,女儿不孝。
一会儿喊着女儿,说母亲无能。
一会儿又喊着辰儿,喃喃念着对不起。
围观的百姓,都说她疯了。
“她是疯了,可是,我们为什么不问,是谁将她逼疯的。”
沈昭的声音似有穿透力一般,盖过嘈杂的人声,精准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她直勾勾看着王楼礼。
对上王楼礼投来的,审视与挑衅的目光。
他的眼神,似乎在和沈昭说。
如何呢,你能奈我何,我不仅仅赢了,还让她,在世人的讥笑与谩骂中死去。
薛临感受着他们二人的暗流涌动。
不经意地向王楼礼瞥过一眼,微微勾了勾嘴角,找死。
王楼礼对上薛临目光的刹那便立刻收回眼神,不再往沈昭方向望去。
他感受到阵阵凉意。
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但是,他方才已经派人将尸体运出城,有县令的帮助,应是畅通无阻。此时,应该已于城外抛尸。
不会有问题的,不会有问题的……
沈昭看着,快要完全失去清醒意识的黄婉。
沈昭反复对她说:“黄婉,不是你害了他们,你清醒过来,为他们报仇。”
瞧见黄婉仍然没有神色变化。
她的手上已经在掐着清醒咒。
薛临感受着她指尖的异动。
伸手捏住她的手掌。
谢天同他交代,让他盯着她,近段时间,皆不要使用术法。
沈昭知道她不能用。
刚刚确实冲动了,薛临的打断,又提醒了她,不要再让师傅,为她伤身。
她最后对她说:“黄婉,对,你就是罪人,但是你忘了吗,你还要为自己赎罪,你答应我的事,还没有做。”
黄婉不断翻动土壤鲜血淋漓的双手,逐步缓了下来。
她突然看向王楼礼,问道。
“王楼礼,你说,我勒死了张氏,是不是?”
王楼礼不知她想问什么。
答道:“对。”
“那我为什么勒死张氏你还记得吗?”
“因为她当时有孕,你怕影响辰儿嫡子地位,便寻了个由头,污她与护院有染,勒死了她。后来那护院还到县衙申冤,只不过是你做得小心,连文大人都蒙骗了过去。甚至,你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派人去杀那护院,只不过那护院身强体壮,反杀你一名手下后,不知所踪。”
说罢,他又向文钦廉拱手请罪。
“文大人,我当时并不知情。这些都是,后来她午夜梦魇时自己所说,我也问了府中下人,句句属实。我知情不报,亦有罪过,愿受责罚!”
文钦廉答道:“亲亲相隐不为罪。黄婉,你诬告亲夫,杀张氏,你可知罪。”
黄婉抬头,似是已经完全清醒了。
她看着文钦廉。
说道:“文大人,按照我朝律法,生命受到威胁之时反击杀人致死,是否是无罪的。”
“是。”
“那刚刚员外郎那个故事里,那名护院,郭正,杀人的案子,是否可以翻案了。有员外郎与他口中的府内众人,作为证人。以及,我的自首证词。”
文钦廉与师爷没有立刻回答。
文钦廉暗自觉得,有些奇怪。
好似,今日,黄婉这一出,压痕不为扳倒王楼礼报仇。
就像是,为了给郭正翻案而来。
一个,毫无背景的蝼蚁。
谁会这么费尽心思,给他翻案。
文钦廉看了看薛临身旁作男子打扮的沈昭。
他究竟是何人。
“主犯自首,员外郎作证,为何不能定案。”
江砚的声音。
文钦廉看了看他,江知岭的儿子,早晚落到他手里。
一个郭正罢了。
文钦廉实在想不出来,给他翻案也好,不翻案也好,能有什么意义?
不过他一念之间。
究竟,谁能从中获利,对薛临和他身旁的小子,以及江砚,黄婉,有什么好处。
听着百姓的议论纷纷。
他便松口道:“是。当日本官受奸人蒙骗,错判此案,是本官之责,定当上书请罪郡守,言明来龙去脉。今日,本官便替郭正翻案,判他无罪!”
百姓虽不知郭正是谁,仍为这个素未谋面,蒙受冤屈之人欢呼。
听着百姓的欢呼声。
沈昭松下一口气来。
公开所言,他不至于反悔。
毕竟,郭正对他来说,不过一个毫不放在心上的蝼蚁。
郡守,去年雪灾后,她爹爹被撤掉靖安郡郡守一职。圣旨里,靖安郡平城县那个,为民请愿,即使上报的,县令王楼之,便是现在的,靖安郡新的郡守。
王楼之,王楼礼。
怪不得。一个小小员外,如此权势,让县令为他马首是瞻。
怪不得,一个小小员外,还有术士相助,布下如此精妙而恶毒至极的阵法。
她还说呢,自她下山而来。
四大世家,薛氏,陆氏,冯氏,就一一地出现。
只有林氏,不见踪影。
大胤朝,除了朝都,其余九郡,郡守,换来换去,皆是林氏的人。
靖安王家,是林氏的人。
薛临隔着衣袖,拉着她走了一路,看她一直走神,不知想些什么,戳了戳她手臂。
沈昭回过神来之时,已回到县衙门口。
文钦廉,要做最后的判决了。
“黄婉,方才,本官也已派人点明,你所呈田契,皆登记在案。这些是田契登记的文书,你且看清楚!”
黄婉看着,面前的,只是拿从前的旧纸所写,落款在从前的,不过油墨刚干的登记文书。
轻轻笑了一声。
“黄婉!你这是藐视公堂!”
师爷尖着嗓子,又给黄婉,加了个藐视公堂的嘴。
“好了,也不用同一个女子过不去了。将她的罪责一一写明,念与她听,签字画押,此事便当了结了。”
文钦廉和王楼礼真的虚伪得如出一辙。
堂上一片寂静,等待着,黄婉的定罪文书。
薛临突然俯身和沈昭说。
“你要输了。”
沈昭蹙了蹙眉,“我要的,是翻郭正的案,如今,冤案已翻,我目的已成。何谈输。”
薛临看她一副嘴硬的模样。
“王楼礼,逍遥法外,你难道不想他伏法?”
“你就真的甘心,让黄婉,蒙受冤屈,带着无尽遗憾而死。”
“你现在自欺欺人,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别等半夜,又来问我,一些我无从作答的问题。”
我想让王楼礼伏法吗?
我想让黄婉,清清白白,毫无遗憾的离去吗?
我会因为今日,不为与我无关之人作为,而陷入无端而无尽地自我怀疑吗?
沈昭也在问自己。
她没有回答薛临的问题。
但是薛临,没有留给她,纠结的空间。
“你的纠结,无非是,你既想多管闲事,又不想介入因果。因为,你不愿你身边人,为你担忧。但是无妨,今日,是我主动为之,不是你所做,亦不是你求我,你既不用觉得欠我,亦与你无关,若有因果代价,我来担。”
黄婉的罪责,写了好长好长,写了满满的几大张纸。
师爷准备拿起来,开始宣读之时。
薛临站了出来。
“王楼礼,你自认为天衣无缝。但那抛尸的人,已被我截下。你且看看,认不认识。”
薛临的人,抬着三具尸体,押着两人,出现在公堂。
师爷脸色大变。
文钦廉心里一惊。
薛临,他为何要插手此事。
也初楼没有立场,楼内虽有等级之分,但是楼内众人也皆是自由的。只有带着象征楼内地位之物出现时,楼众才需听令。
薛临并未佩戴楼内之物。
也就是说,他无需听令于他。
但是,他也是薛家的人,虽是旁系,亦是世家。
他若想帮黄婉,可以直接以也初楼的身份下命令于他。
这样,他也好跟郡守交代。
如今这般。
他若保不住王楼礼,没法和郡守交代。
若保下王楼礼,也初楼、薛家……
薛临,他想一石二鸟。
不仅仅想要王楼礼的命,还想,要他的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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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石二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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