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呢？”江砚问。
“为了朋友，为了自己许下的承诺，为了自己的心。”沈昭答。
“那先生认为，文钦廉最后会如何判他们二人？”江砚再问。
沈昭没有回答，转头看向薛临，对上薛临正看着她的眼睛。
“你想怎么判？”薛临问沈昭。
“今日你帮我，定也有自己的打算。文、王二人都是林家的人，你一定是知道的。四大世家，对外时团结，实则内斗不断。你怎么方便便怎么处理，我的目的已成，无需顾及我。”沈昭答。
薛临闻言，看着她的眼眸又增笑意。
“今日，若不是王楼礼当堂承认他藏尸一事，我是不会放他走的，这是为你。刚刚出来了晚些，在县衙同他们所谈，我承认，是为我。”
沈昭摇了摇头，“无妨，我只是不想王楼礼经此一遭，仍然体面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活在这个世上，至于他的命，我并无什么想法。”
“他杀人藏尸，诬告于黄小姐，依律当斩。”江砚说。
沈昭轻轻抬头，往他那个方向看去，只是刻意规避和他的对视。
“依律是当斩。若真当依律，你的父母亲便也不该如此结局。世间冤案千千万万，哪能桩桩件件都一句依律这样简单。江砚，我知你心存着想让这世间由黑变白的大义。我亦祝愿你，不忘初心，渐行渐远。而我，什么都不想追求，我只想在我的一方天地过好我的日子。”
她理解他的理想主义，她亦真诚地希望，他可以为他自己，为他在乎的世人做些什么。
“江砚，有时候我会佩服于你的坚韧，君子之道，不是谁人都可以坚守的。”
沈昭其实，并不知道，江砚的坚守于他而言是对是错，但他没有一蹶不振，自暴自弃，已是难得。
她明白他的理想主义。
他亦明白她所想。
他在心中同她说。先生，我知你想说我过于理想主义，若你并不理想主义的追求风光霁月的世间，便不会看见不公、不平，便心生恻隐，而你悲观地认为这样的事太多，你无力改变，便选择不看。但是先生，你曾劝我不要逃避，你又因世间浑浊，自欺欺人的想要隐世。其实，也许我们才是一样的。
“先生，我们还会再见吗？”江砚问。
若有一天，有机会，愿一同看光明盛世。
“会吧。”沈昭脱口而出。
就像那日，江月让她答应不将手腕金豆摘下时一般，她也是这样不假思索。
江砚难得的也笑了笑，只轻轻说了一个字“好”。
沈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重重叹息一声。
“小昭，你累了。”
“是啊，当然是累了。从下山起，到今日，就没睡过安稳觉。”
“你可是后悔下山了？”
沈昭摇了摇头，不悔。
“我本就是为师傅的药下山。只不过，可笑的是，师傅现在喝的药是靠你，术麻也得靠你。今日之事，亦是你的帮助。我却还将自己搞得这般狼狈。”
“那江砚的身份文书，你是不准备靠我了吗？”
薛临莫名地发问，沈昭疑惑地看了看他。
“你想说什么？”
“抢你粥喝的那天，你腰间银环上挂着的玉佩，是林家的东西吧？你想用林家的手，给他办这文书。他口口声声不受薛家的东西，林家不也是世家么？”
“薛临，你活得也够累的。”没有讽刺他的意思，沈昭真心觉得，薛临活得是真辛苦。
“小昭，你倒是坦诚。”
“是的，如果对待朋友都不真诚，那我也会活得很累。”
这句话是有点阴阳怪气他的味道了。沈昭倒也并不生气，只是觉得，在薛临面前好似没有秘密一般的，而这些秘密，都是她认为，除了师傅和鬼叔，不应该有任何人知道的事情。也初楼楼主和师傅究竟是什么关系。
“林家玉佩一共三块。一块在当朝丞相也就是你外祖父林士均手中。另一块在林老太公手中，也就是你外曾祖父。最后一块，一直未曾现世。小昭，你为了江砚，让这白玉现世，你可知后果。”
“有人要杀我，有人又要保护我呗，反正抢来抢去的，俗称血雨腥风。”沈昭漫不经心地说道。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可是，与我何干。”
薛临有些疑惑，“你不是想过你的安稳日子么，如此一来，去哪过安稳日子？”
“山上。”
“鬼山？”
“对。一百多年前，前朝动荡，战火纷飞，分裂成如今三国，靖安在大胤朝边界，更是亡魂无数。师傅在鬼山多年，为这些亡魂怨念超度洗念，有的转世投胎去了，有的便留在了鬼山。成为了，鬼山，天然的结界。林家又如何，哪怕是萧家，没有人可以在鬼山，扰我与师傅的清净。”
“所以……鬼山真有鬼？”
大胤朝虽然术士地位极高，人们对于这些东西，都是心存敬畏。但真正的，神鬼一类，其实从不公开现世。怕百姓恐慌，怕有心人利用。
沈昭瞧他这样，俏皮地笑笑。
“是，有鬼。都长了八个手，三个眼睛，满嘴獠牙，上山就把你撕碎吃掉。”
此话一出，逗笑了薛临，两人都笑起来。
郭正得了薛临的报信，此时刚在县衙办完身份文书，从县衙侧门出来，站在两人身侧。
沈昭看着他手上拿着的两份文书，看着他踌躇的，不知道要说什么的表情，与饱含热泪的眼睛。
沈昭自下山而来，从未有如此开心的时刻。
也从来没有像刚刚那样，开怀地笑过。
她仔细感受着自己的心，却感到心好似没有什么动静。
一行热泪滑过沈昭的笑脸。
“喜极而泣，喜极而泣，老郭，恭喜你，获得新生。”
郭正眼中的泪也被她带了出来，他用袖子胡乱擦去，递给沈昭一份文书。
沈昭打开一看。
是王楼礼给张秦的休书。
张秦是清白之家，当时是入了王家祠堂的，到了下面，亦是王家的人。一封休书，从祠堂除名，她自由了。
沈昭的笑，一瞬间，僵在脸上。
湿润的眼眶，对上薛临得意的模样。
“你方才在县衙里久久未出，为了这个？”
“谢的话就不必说了，此事了了，你别再忧心了。”
“薛临，我知道，从第一日你见我起，便打着让我随你回朝都夺位的算盘。只不过，我上山心意已决，若不是这样，我还真可以，陪你去闯一遭。来日吧，若有朝一日，我下山，定助你，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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