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临笑笑。
“你同江砚,两人皆说自己从不挟恩图报。虽然我本是从不做亏本之事的人。但今日我也要同你说,无妨,无需你报。”
“好啦,在这站了这么久了,我们同老郭一同去吃点东西吧,庆祝庆祝。”
时间过得真是快啊。黄婉敲登闻鼓之时,不过正午时分,去王家查探,再回来县衙便过了将近两个时辰。公堂对峙,县衙门口久站。又是将近一个时辰。夕阳已散去最后的余晖,夜幕又将来临。
“去我府上吧,他们应该已经备好晚膳了。”
其实,沈昭本来是想找个酒楼随意吃上一口的,这薛临,又打什么算盘。
“行,走吧。”管他打什么算盘。
薛府,琳琅满目的一大桌,足足二三十道菜。
沈昭扫过一眼,抽了抽嘴角。
“这桌,够贫苦百姓一家人吃上一个月了。”
“今日,你第一次沾荤腥,早上是我在酒楼买的吃食,做法不精细,有些腥味,让你难受了。我叫我的人,将能寻到的荤食都去了腥味各做来一份,你尝尝看,喜欢哪个,日后,我便叫他们多做。”
闻言,沈昭仔细看着每一道菜,还真是,道道不同。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沈昭放下刚刚坐上桌便拿起来的筷子。
“薛临,我是开始吃肉了,但不代表,我不再敬畏生灵。”
薛临看她莫名有些严肃,甚至有些生气,有些不明所以。
“弱肉强食,这些本就是食物。”
“是,弱肉强食,那如果有一天,你成为被吃的那一方,你如何想。”
“所以,我想要往上,我想要绝对的权势啊。”
“你永远不可能,真正的,跳出弱肉强食的规则,也不可能永远都是强者。”
“成王败寇,输便输了。”
短暂的沉默,薛临问她。
“所以,你认为,所有人都不应该吃肉吗?”
“不是。因为我们身体所需,猪、羊这样的,肉长得快,个头又大的成为我们的食物必需品,就像羊要吃草一样的,是无法改变的。但是,你桌上的这些,一些鸟类,一些不常见的小动物,他们本不该命丧于此。为了我们的口腹之欲,他们的一条性命或许只够我们一筷子。这对吗,薛临。”
“我想让你不要这么难受,想让你都试一下,哪个菜,你吃起来不会感到恶心,我就有错吗,小昭。”
薛临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是错了,我不该告诉你,我应该看着你吃完这顿饭,记下来,你爱吃的菜,日日给你做,再骗你说,是用豆腐做的。我应该自己承受这些你认为的罪孽,而不应该,让你有负罪感。”
沈昭愣了愣。
抬头问他。
“薛临,你就这样看我是么?说我我其实同你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说我与你相比,不过多了份伪善。”
“郭正的案子,你师傅的药,你皆可以用林家的玉佩,你不用,江砚拒绝我的帮助,你便又想起来这玉佩了。你不过是知道,我会帮你。”
沈昭并不顺着他的话去想,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无所谓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还剩,师傅的术麻,江砚的文书,与答应了要替黄婉做的法,只这三件事完成,她便要上山过她的逍遥日子了。
至于,王楼礼的判决,黄婉的儿子,和那得了气运的王逸,青山庙的邪神歪阵,都与她无关了。
而薛临,她在山下结识的朋友,还是那句话。
“薛临,若有一天,我下山,加倍还你。”
话说到这份上了,沈昭以为,便就这样了了。没想到,他还抓着不放了。
“你既不愿意舍弃你的逍遥日子,又不想承受欠了我不报答的心里负罪,便又许下这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兑现的诺言。就像是,说来生给我当牛做马一样的,是丝毫不影响你今生的潇洒的。”
“诶,你可打住。来生,我可没打算给你当牛做马。你可别咒我入牲畜道。我不愿同你争执,亦不想再费神去思索,今日,我只想,吃个简单的饭,再睡个好觉。而如果你想,让我不上山,陪你回朝都,管你怎么说我,我是不会答应的。正如你所说,如果需要以我的自由为代价,我是决计不会让你帮忙的,让你帮忙,便是算准了,无需回报于你,行了吧。”
沈昭顿了顿,拿起了筷子,歪着头问他。
“还吃不吃?”
薛临知道他有些失态了。主要他派人忙活一下午寻这么多吃食,就为讨她开心,却换来天一顿说教,有些上了脾气了。
“吃饭吧。”他语气又变得缓和起来。
沈昭承认,他府上的厨子,确实不错,做得,很精细,没有肉味。
薛临看她一筷子一筷子下肚,仿佛刚刚说敬畏生命的人,不是她一般。
沈昭看着他愣神的模样。
“若不吃,他们便白死了。我不是同你说,沈府的火,也有我的一份嘛。或许,大家总喜欢,给自己留个念想。我不喜欢这样,死便是死了,不能死而复生。若能给生的人,做些贡献,也挺好的。活着的人,应该好好活着。”
她仍然,忍不住在劝薛临,别再为他死去的,并不爱他的亲人所执念,活着的人,应好好活着。
“小昭,若有一天,天师身死,你当如何?”
“若他为了一些自己的追求,一意孤行,我尊重他的想法。我会好好活着。”
“那如果,有一日,他被人杀死呢?”
沈昭夹菜的手顿了顿。
师傅,在她心中,或者说在大胤朝百姓心中,是神,是无限接近于神的人。
除非天下大乱,神不会公开面世。
也就是说,师傅,就是这个人世间的神。
谁能杀师傅?
“不是所有凡人,都有弑神的勇气的。”
“若是真有这天,你当如何?”薛临仍然问。
沈昭歪头看着他笑。
“我不知道。”
有些东西,是不能去假设的。
不到那时候,心境如何,无法预测。
“没有亲身经历,是没有办法,真正感同身受的。所以,你并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一定要争。不用再劝我了,我活得如何,我早已不在乎了,但是,我不想,让那些人,活得自在。这就是我的选择。”
“随你吧。”
一顿,并不顺利的晚餐,在最后的沉默中度过。
郭正随沈昭起身,准备离开薛府之时。
薛临突然喊住了他。
“郭正,你想习武吗?”
郭正感到有些突然,望向沈昭,不知如何回答。
沈昭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买什么药。
“没事,实话实说就行。”沈昭对郭正说。
眼瞅着暂时走不了了,沈昭又坐回饭桌上。
伸手示意郭正也坐下。
“老郭,坐,没事的,不用这样拘谨,当自己家一样。”
郭正拘束的又坐了回来。
“想,想是想的。”
“那前几天小昭从我这拿回去的那本无名功法,你可看了,那是本刀法。”
“看……看是看了。”
“看不明白是吧?也没趁手的武器是吧?”
“嗯……”
薛临已收起情绪,作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一挑眉,挑衅玩味地看着沈昭。
“是啊,某人,就随意拿了一本,也不挑选一下,武器也不给人配,就光顾着自己了。”
沈昭听他语气,似乎是准备指点指点郭正练武,还准备给他挑件武器。
那是好事儿呀,与薛临而言,不过九牛一毛的东西,她也懒得去费心思了。
至于怎么还他,同前面欠他的一起欠着吧。
沈昭挤上一某难看的刻意的谄媚的微笑,“那请问薛公子,您有什么高见呢?”
薛临显然很受用。
装模作样思考了一下。
起身,“走吧,那本公子便大发慈悲,把武器库打开,再给你们挑一挑。”
“得嘞。劳您带路。”
郭正跟在二人身后,看着刚刚似乎还在吵架,剑拔弩张的二人,如今突然又这般好,觉得蛮神奇的。
沈昭亦有些感慨。
“薛临啊,要是,我们都是普通人,就这样,当朋友,应该也是开心的。”
薛临走路的步子顿了顿,没回她的话。
第二次,到了薛临的武器库,这次,明显比上次,更琳琅满目。
“哟,上次还有藏私呢?”沈昭阴阳怪气他。
“嗯,这次也藏了。”薛临答。
“郭正,你天生体格强壮,力气也不错。可以练不灭金身,一人,可挡百人。我可赠你,一副金甲。”
郭正不言语,似在想什么。
“老郭,咋啦。有啥就说。”
“小先生,你给我的那本无名刀法,我看了,第一页,第一句话。写着‘懦弱,亦是恶’。第二句话,写着,‘想练此法,需悟此句’。小先生,下山那日,你为了我,同先生争辩。先生说,我不是好人,我其实并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我一直,规规矩矩的,从不作恶,总是处处忍让他人。这几日,我终于明白了。我的懦弱,便是我的错。”
“所以,你不想练防守的功法,你想练刀。”
“是的。”
“无名刀法,适合配什么刀?”沈昭问薛临。
薛临笑了一声。
“你们主仆倒是有趣。你,小小个身板,非要练斩神刀。他,这么大个身架子,要去练双刀。”
无名刀法是双刀。
双刀小巧,女子善使。
沈昭不在意的撇了撇嘴,“那又如何。只要练好了,便是本该如此。腰带剑,不本也是女子善用吗?鬼叔之前,不过被人看不起的籍籍无名的女子剑法。鬼叔扬名天下后,江湖各派不论男女,纷纷效仿。”
“但是,薛临,我不希望再在你口中听见,用主仆二字定义我和老郭。你是我的朋友,老郭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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