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颜音面上勉强保持着从容,耳尖却莫名染了点红:“还有哪个他?自然是问你阿聿可有捎过什么话给我么。”
“六皇子倒是没捎什么话过来,不过……”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生生止住话头。
阮颜音亮晶晶的目光直视着她:“不过什么?”
她不舍得再继续逗弄自家主子,忙回道:“那人跟奴婢说,天寒地冻的,六皇子怕这盆蕙兰会被冻坏,是六皇子一路上亲手抱在怀里带回来的呢,进宫面圣前,六皇子心里还想着姑娘,特特叮嘱了那人好生护着这盆蕙兰,要他赶紧将花儿送来咱府上呢。那人还说了,姑娘见了这盆蕙兰,就会想起六皇子了。”
阮颜音垂眸看着蕙兰,眼眸水光潋滟,唇边眉梢溢满灿烂的笑意。
阮颜音没再多言,抱着那盆蕙兰回了屋里,将蕙兰放在自己闺房的窗前,每日总不忘用帕子细心地擦拭叶子。
隔了几日,夫人不知从哪得知了这桩事,见阮颜音侍弄着花儿,还因此笑话过她。
“我们阿音啊,真真是女大不中留了,人虽还在咱府里,一颗心啊早就飞到别处去了,看来我啊得早些替阿音准备嫁妆咯。”
阮颜音倒是坦坦荡荡,听了这话半点不恼不羞,反而眉眼弯弯地看着她母亲,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那日阮颜音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样,直到今日她都不曾忘记过。
事过境迁,当年的六皇子登基当了皇上,遣人送来了两盆精心挑选的君子兰,可她的主子莫说是亲手照料那两盆花儿了,就连看也不曾多看它们一眼。
自祁聿命人送来君子兰后,又过去了几日。
凤仪宫仿若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阮颜音仍一心休养着身子,遵照医嘱每日按时服药,到了时辰,该用膳就用膳,该歇下就歇下。
这日,眼瞧着快到午时了,宫女才入殿禀道:“娘娘,郑太医过来了。”
阮颜音移步至桌前坐下:“叫他进来吧。”
先前她分娩产下晋宁公主时很是吃了些苦头,自产后便觉得身子大不如从前,祁聿担心她身子,命太医院最擅长妇科的郑太医每日来凤仪宫给她请平安脉。
宫女应声退下,不过片刻,便领着郑太医入得殿内。
阮颜音递了个眼神示意郑太医坐下,温声道:“今日郑太医来的有些迟,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郑太医平日里都是刚到巳时就来她宫里请平安脉,每日雷打不动,今日迟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过来,阮颜音觉着诧异,故而才会由此一问。
郑太医撩起衣摆欲要落座,闻言,全身顿时一僵,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空气凝滞了片刻。
郑太医眼皮跳了又跳,目光躲闪着不敢对上阮颜音的目光,佯装忙着从徒弟手中接过药箱放在桌案上,待坐下后,才低声道:“劳娘娘等候,是微臣的不是。”
竟是一字不提他为何缘故姗姗来迟。
阮颜音本就只是随口一问,见他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心想着他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愿为难他,索性不再追问了。
郑太医手指搭在丝帕上,把了一会儿阮颜音的脉象,眉头紧蹙了一会儿又松开。
阮颜音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开口问道:“郑太医,可是有何不妥么?”
郑太医垂眸敛目地道:“并无不妥,娘娘尽管放心,一切安好。”
他收回手,又向阮颜音问起近来可有觉着哪处不适,每日可有安时喝药,阮颜音一一道明,郑太医颔首,又劝她好生将养着,若有任何异样,尽可差人去太医院找他。
阮颜音谢过他,又叫下人端些茶点过来招待郑太医,郑太医推说还有公事要忙,起身告辞。
阮颜音命茯苓送郑太医出去,将他送至殿门外,茯苓才转身回去了。
直到走了离凤仪宫有一段距离,郑太医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水,一旁替他背着药箱的徒弟见他虽抹着汗,一滴滴汗水仍是沿着他的脸颊顺势落下,忍不住奇道:“师傅,今日天气不热啊,您这是怎么了,怎弄得满头大汗的?”
郑太医的衣裳被一身的冷汗浸得湿透,这会儿被冷风一吹,霎时凉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打了个哆嗦,没好气地瞪着徒弟:“你年纪轻轻的懂什么!”
他转过头去,抬头看了一眼凤仪宫殿外高悬的匾额,幽幽叹了口气。
说不得,还真是说不得。
徒弟打量着郑太医,伸手拱了拱差点从肩膀上滑下来的药箱,小声地嗫嚅道:“师傅,您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好歹在郑太医身边当了两年的学徒,师傅便是什么都不肯说,他这个做徒弟多少也能察觉出一些端倪来。
郑太医花白的小胡子气得一抖一抖的,伸手指着徒弟的鼻子,喝斥道:“你瞎嚷嚷什么?”
他瞥了眼四周,见四下无人,才又继续道,“我先前怎么叮嘱你的?这可是宫里头,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都得牢牢记住。一个不慎,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到时候你若真惹了祸,为师也救不了你!”
徒弟被他说得脸色发白,瑟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哪敢再吱声,只低垂着头背着药箱,跟在郑太医的后面回了太医院。
***
前一夜睡得有些不安稳,用完午膳,阮颜音便觉得有些困倦,由茜草服侍着脱了鞋袜歇下了。
午憩醒来,茜草端来热水替她净了面,茯苓轻轻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娘娘,太后娘娘那边派人传了口信过来,说有要事商议,请您去一趟寿康宫呢。”
阮颜音不甚起劲地打了个哈欠,命茜草随便挽了个发髻,换了套衣裳带着两个宫女去了寿康宫。
进了殿内,她向坐在上首的太后福身行了个礼,太后笑了笑,道:“无须多礼,快坐下罢。”
坐在下首的崔以馨见了阮颜音,扶着桌沿缓缓起身向她施了一礼:“以馨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阮颜音对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也没再客气,由茜草扶着坐下了。
太后和阮颜音略微寒暄了几句,便跟她提起了正事:“今日哀家叫你过来倒不是为了旁的事,说起来以馨也进宫了这么些日子了,皇上虽说已给了她封号,也算是个正经主子了,却尚未办过册封仪式。这事一直拖着总有些不合规矩,所以哀家心想着,你看看可有什么好主意,我们几个正好趁着今日有空好好商议商议,尽快将以馨的册封仪式给操办起来,免得给宫里头的下人们看笑话。”
阮颜音未置一词。
如今她也算是瞧出来了,太后是真心疼爱她的亲侄女也好,一心想着为崔以馨在宫里挣个好前程帮扶崔家也罢,所谓的找她商议此事,哪是真要向她讨个主意,不过是要利用她这个掌管六宫事务的皇后走个过场罢了。
“毕竟以馨如今已是双身子的人了,皇上虽说此事不急不妨再等等,可这说来说去终究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再拖个数月,以馨就该显怀了,那时候再行册封礼便不妥了。”太后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伸手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子,“若以馨此次有幸产下皇子,便是皇上的皇长子,也是哀家的皇长孙了。”
阮颜音心弦一紧,面上却仍旧保持着淡然。
太后没瞧出她的异样,又偏头朝崔以馨看了过来,后者对上她的视线,与她心领神会地莞尔一笑。
“以馨,这头三个月是顶要紧的,你好生养着胎,咱这后宫不比先帝那会儿,嫔妃稀少,皇上子嗣艰难,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断断不能有任何闪失。”
“母后说的是,以馨明白。”
太后抬起手指隔着虚空点了点她,笑着道:“你啊,嘴上答应得好,保不齐怎么把哀家的话当作耳边风呢。你是哀家的亲侄女,你是何种脾性哀家岂会不知,出了哀家这寿康宫,没哀家盯着点醒着你,焉知你会胡闹成什么样儿!”
“母后,您就爱打趣以馨,以馨不依呢。”
“你啊你,就爱撒娇卖乖,皇上怎么也不说说你,把你惯得越发跟个孩子似的。”太后嘴里虽抱怨着,眼里却满是宠溺。
太后将目光投向身边服侍的丁嬷嬷,“你今日便跟着以馨去一趟她宫里,仔细瞧瞧一切可安排得妥当,她宫里伺候的那些宫人,你也替哀家好生留意着些,哪个爱躲懒不干活的、哪个嘴碎爱嚼舌根的,哪个做事毛毛躁躁不稳当的,一并打发了去,别在以馨跟前伺候了,免得闯了祸危及到皇嗣,那可不是什么小事。”
丁嬷嬷躬身应下,崔以馨插嘴道:“以馨知道母后心疼以馨,母后无须多虑,以馨倒瞧着宫里的宫人都伺候得不错,这些日子也用惯了她们,便不用打发去别处了罢,免得平白折腾一番。”
太后嗔怪道:“你虽说已是怀着身子的人了,可你今岁才多大,自个儿还是个孩子呢,能懂些什么。都说女人家生孩子,直若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平日里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丁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经验总比你宫里头的那些宫人足,让她替你瞧瞧,哀家也能放心些。”
太后沉吟了片刻,忽而又想起一事,“最近这些时日,可有太医过去替你请平安脉么?”
崔以馨忙点了点头,道:“回母后的话,自那日太医诊出喜脉后,皇上便特意为以馨找来了一位太医,太医日日都会按时过来诊平安脉,太医为着稳妥些,还替以馨开服了一些安胎药呢。”
“嗯,那便好。”一旁的宫女提着茶壶给太后的茶盏添了茶水,太后拿起茶盏,捏着茶盖一下下地刮去上面的茶沫,“是太医院的哪个太医?”
“是郑太医。”
“郑太医是太医院的院判,医术很是高明,且他精于妇科,由他看顾你,哀家也放心些。”太后抿了一口茶,又道,“皇上待你倒好,知道派郑太医去。”
崔以馨弯了弯唇,耳尖慢慢晕开淡淡的粉色:“不止如此呢,皇上还为以馨找来了一位经验老道的嬷嬷,说是凡事有不懂的,以馨皆可问问这位嬷嬷。皇上前几日还跟以馨说了,等月份再大些,他便会安排几位稳婆,让她们早早住进宫里准备着,如此,待到了生产之日,便不会手忙脚乱了。”
“皇上思虑得果然周全。”太后将茶盏搁在几上,眼眸一转,视线落在阮颜音的身上,“皇后,你毕竟也产下了晋宁,总比以馨多经历些事儿,你们是姐妹,你平日里多照顾着些以馨。无论如何,以馨肚子里怀着的总归是皇上的孩子,你好歹也多上点心。”
阮颜音眉眼不动,淡淡地道:“臣妾明白。”
崔以馨拿起帕子捂着嘴笑了笑,扭头看向阮颜音,“妹妹先谢过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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