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都是C-01叽里呱啦叽里呱啦重复念叨【请同调者凌夜注意生命安全[红色三角感叹号.jpg]】的噪音。
凌夜表面淡然，内心也很慌。他刚才一番行云流水般的帅气操作其实出了点岔子，跳到第三个“清道夫”上面的时候脚打了滑，差点摔下地。不知道底下的C-01做了什么，他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托举了一下，好险操作上没出错，就是头莫名其妙地疼，然后也是从那时候开始，C-01就像中了复读病毒，唐僧一样念安全守则。
颅内频道是C-01对他的单程私密连线，凌夜真分不清是真的生理头疼还是被吵得头疼。他想让C-01闭嘴，他知错了，下次还敢。知错不改的毛病是找家里仿生人学的。然而响尾蛇当前，也不能直接回头对C-01抱怨。幸好这次响尾蛇打头阵，C-01断后，凌夜走在中间，脸上的那种故作随意的表情不必维持。
门内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空气中有一种冰冷的、无菌的、属于五百年前的尘埃和化学品的味道。这里没有风，没有活物，连时间的流动似乎都已停滞。手电划破黑暗，光柱所及之处，是一条长得望不到头的金属走廊，墙壁由某种不知名的、闪烁着暗淡银光的合金铸成，平滑如镜，映照出三人扭曲拉长的影子。
脚下的地板一尘不染，与门外那个垃圾堆成的世界形成了对比。每隔数米，墙壁上便嵌着一扇紧闭的、同样材质的合金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像一张张紧闭着嘴的脸，拒绝透露任何秘密。头顶上的应急指示灯早已熄灭，只剩下空洞的灯罩。
响尾蛇显然被这里的氛围所震慑，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这就是灾变前的世界……真干净。”
她的话里没有讽刺，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面对一个早已逝去的、无法想象的文明时所产生的复杂情绪。在铁锈区，干净本身就是一种遥不可及的、近乎神话的奢侈。
“干净的地方，死得也干净。”凌夜没有理会响尾蛇的感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C-01，扫描。”
“指令确认。环境扫描中……空气成分安全，无放射性残留。检测到三条可通往核心区域的路径。左侧路径最短，但结构损毁最严重，主承重墙出现不可逆金属疲劳，坍塌风险百分之七十二。中间路径结构最完整，但布有‘蜂巢’式自动防御系统，热信号与电磁信号密集，威胁等级高。右侧路径最为曲折，需通过FB2层的排污管道系统，但未检测到主动防御单位。”
“选右边。”凌夜和响尾蛇几乎是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认可。求稳，避开不必要的麻烦，这是拾荒者的第一生存准则。响尾蛇似乎因为这个小小的巧合而心情好了些，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仿佛在说“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排污管道的入口藏在一个巨大的、被掀翻的动力熔炉后面。入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一股混合了机油、铁锈和有机物**的恶臭扑面而来。响尾蛇嫌恶地皱了皱眉，从战术包里取出一小瓶浓缩空气清新剂喷了喷，但收效甚微。她低声咒骂了一句，还是毫不犹豫地第一个钻了进去。凌夜紧随其后，C-01则无声地殿后，仿佛周遭恶劣的环境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管道内部错综复杂，但比想象中要宽敞。如同生物的肠道，墙壁上覆盖着一层滑腻的苔藓，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泛着油腻腻的微光。脚下是厚厚的、不知沉淀了多少年的淤泥，一脚踩下去，能感觉到某种柔软黏腻的阻力。战术手电的光柱在这里被无限拉长又扭曲，在前方投射出幢幢鬼影，每一次拐角，都像是在通往某个充满恶意的未知深渊。
“这里的结构图，你那搞到没？”凌夜一边走一边发问。
“搞到了，”响尾蛇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一丝得意，“刚从‘梗王’那买的，花了我三百信用点。虽然是七十年前的版本，但主管道没变。再往前走三百米，有个垂直维修通道，可以直接下到FB3层的核心区附近。”
“等等，前面有东西。”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两人立刻熄灭手电，并屏住了呼吸。凌夜将耳朵贴在冰冷潮湿的管壁上，凝神细听。果然，一阵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正从前方遥遥传，由远及近，仿佛有成千上万只昆虫正在集体爬行。
“是铁线虫巢。”响尾蛇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凝重，“灾变后的变异生物，以金属为食，成群出动时，能在几秒内把一台机甲啃得只剩骨架。它们的感知器官对光和热极其敏感。”
凌夜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东西不仅攻击力强，而且极难对付。物理攻击几乎无效，能量武器会产生巨大的热源，反而会激怒它们。火焰攻击又会在这狭窄的管道内消耗掉宝贵的氧气，无异于自杀。
“C-01，你有没有办法？”他问向身后那片黑暗。
“确认。‘铁线虫’的生物电感应器官对高频声波极度敏感。可释放特定频率的次声波进行驱逐，成功率百分之九十八。但该行为会产生轻微能量波动，根据本区域能量场的不稳定状态进行推演，有百分之十五的概率激活半径五百米内的其他休眠防御单位。”C-01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像是在做一道简单的数学题。
响尾蛇有些犹豫：“百分之十五……这风险不低。”
“干了。”凌夜却果断地做出决定。相比于跟这些恶心的虫子硬碰硬，他宁愿去赌那百分之十五的概率。不知为何，脑海里那句“存活时间四小时三十二分钟”又闪了一下，让他心里无端生出一股焦躁。
他不想再浪费时间。
C-01没有再说话。但前方那片密集逼近的“沙沙”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跟着便如同炸了锅一般，响起了一阵阵充满了惊恐和混乱的、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一时间，无数细小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黑影，疯狂地向着管道深处退去，互相挤压、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秒。
“漂亮。”响尾蛇赞了一声，重新打开手电，刚想继续前进，C-01那不带感情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警告。能量波动已触发未知单位。威胁等级：中。目标正在从上方接近，结构分析……为T-7型‘掘进者’隧道清理机器人。”
话音未落，三人头顶上方的金属管道壁，忽然毫无征兆地向内严重凹陷，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一只巨大而狰狞的、如同蜘蛛与蝎子结合体的机械造物，用它那八只闪烁着寒光的镰刀状节肢，硬生生撕开了厚重的合金板，从天而降，“轰”的一声砸在他们面前，溅起大片恶臭的淤泥，死死地堵住了他们前方的去路。
那是一台至少有三米高的杀戮机器，猩红的复合式电子眼在黑暗中扫过，瞬间锁定了他们。机体上布满了划痕和锈迹，显然已经失控了很久，只剩下最原始的“清除障碍”指令。
“什么运气！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凌夜低骂一声，迅速举起能量枪，朝着“掘进者”的电子眼连续射击。
可是能量弹打在那厚重的晶状体护甲上，只爆起一连串无力的火花。“掘进者”发出一声刺耳的、由电流和噪音混合而成的咆哮，两条最前方的节肢如同闪电般交错刺来，带起的劲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凌夜和响尾蛇向两侧地翻滚躲开，而一直沉默的C-01却不退反进。
他以瞬间欺近到“掘进者”的身下。在那怪物庞大的身躯对比下，他显得如此纤细而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碾成齑粉。然而，他只是平静地伸出了一只手，躲开挥舞的节肢，轻轻地按在了“掘进者”腹部结构最复杂的液压中枢上。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掘进者”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顿，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猩红的电子眼疯狂闪烁，构成它身体的无数零件，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精巧拆解，开始一片片、一层层地自行剥落。液压管无声断裂，电路板自动弹出，大大小小的齿轮和轴承叮叮当当地散落一地。
不过短短十几秒，那台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杀戮机器，就在他们面前被“和平”地肢解成了一堆整整齐齐的、毫无威胁的零件。
“哇哦。”响尾蛇看得惊异不已，半晌才挤出一句话，“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型号的怪物？”
“一个很贵、很麻烦、而且还会自爆的怪物。”凌夜弯腰从那堆零件里捡起一块相对完好的高密度合金装甲板，掂了掂。“快点，别发呆，这玩意儿能卖点钱。”他说着，很自然地把装甲板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这是他最近打工练出来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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