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排污管道,他们终于抵达了通往FB3层的垂直维修通道。这里比主管道要干净干燥得多,但空气中那股化学药剂的味道也愈发浓烈。响尾蛇从终端上调出结构图,很快找到了核心储藏室的位置。
“就在前面,”她指着通道尽头那扇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合金门,“门禁系统还连着备用电源,但防护等级不高,给我一分钟。”
她说着便要上前,凌夜却一把拉住了她。
“等等。”他眯起眼睛,盯着那扇门,“太安静了。”
“安静不好吗?”响尾蛇不解。
“从我们进来开始,遇到的所有防御单位都是‘被动激活’的,”凌夜缓缓说道,“但这扇门,像是……在等我们。”
C-01上前一步,他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动。几秒后睁开眼,平静地报告:“门后安全,身后有生物热源信号正在接近。数量,一。体积巨大。生命特征……非碳基,非硅基,无法解析。”
响尾蛇的脸色变得煞白。她急促地说,“我们可以绕路,从另一个管道进去,避开这东西。”
“来不及了。”凌夜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望向他们来时的方向,“它知道我们来了。”
通道的尽头,黑暗中,亮起了一对巨大的、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眼睛”。
那对巨大的、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移动,悄无声息,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没有实体,或者说,它的实体正在不断地、无声地改变着形状。那是一大团呈现出半透明凝胶状的物质,体积庞大到几乎堵塞了整条通道。透过它那微微蠕动着的外壁,可以看见内部悬浮着无数细碎的金属颗粒和被消化了一半的机械零件,如同一个移动的、活着的垃圾处理液压机。而那对“眼睛”,则是它体内两团高度聚集的、散发着生物冷光的能量核心。
“‘无定形哨兵’,”C-01用他那万年不变的平直语调,为这头超出认知范围的怪物下了定义,“灾变前生物工程学的失败造物,被废弃后用作此地的最终防线。物理攻击与常规能量武器对其几乎无效,其躯体带有高强度腐蚀性。建议规避。”
“现在说这个还有个屁用!”响尾蛇的声音有些变调,她一边飞快地后退,一边举枪徒劳地射击,“它已经把路堵死了!”
能量弹没入那团凝胶状的身体,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圈圈微不足道的波纹,连让它停顿一秒都做不到。那怪物似乎被这种不痛不痒的攻击激怒了,蠕动的速度骤然加快,两道粗大的伪足从主体中伸出,如同两条半透明的巨蟒,朝着凌夜和响尾蛇当头罩下。
伪足所过之处,合金地面和墙壁上发出了“滋滋”的腐蚀声,冒起一阵阵白烟。
凌夜瞳孔一缩,顾不上多想,一把推开还在徒劳射击的响尾蛇,自己则猛地向后一个倒翻,堪堪躲过了伪足的扑击。那带着恶臭的粘液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扫过,溅起的几滴落在他的作战服上,瞬间就腐蚀出了几个小洞。
“它的目标是生物体!”凌夜在地上一个翻滚,迅速起身,“C-01!分析弱点!”
“分析中……目标核心位于躯体中心区域,受到至少两米厚的凝胶层保护。常规手段无法击穿。正在扫描其能量构成……发现特殊谐振频率。若以频率为1.77赫兹的兆级能量脉冲进行冲击,有百分之八十三的概率使其能量核心与凝胶躯体产生共振剥离,持续时间约三秒。”
“兆级能量脉冲?你让我们上哪去找这种东西?!”响尾蛇一边躲闪着伪足的再次攻击,一边绝望地大喊。
“通道左侧墙壁内,”C-01的声音冷静得仿佛战场指挥官,“是遗迹的主能源输送管道之一。根据结构图显示,该管道仍有残余能量。若能破开外层防护,直接向内部的超导线缆输入过载指令,即可在三秒内激发一次符合条件的能量脉冲。”
响尾蛇的眼睛瞬间亮了,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不行!管道外层是复合装甲,我的解码器就算能绕过物理锁,也需要至少五分钟才能破解它的防火墙!五分钟,我们早被这鬼东西消化成渣了!”
“那就不用破解。”凌夜看了一眼正在以一己之力牵制着那怪物大部分攻击的C-01,又看了一眼响尾蛇,“你去管道那边直接把它炸开。”然后对另一头说,“C-01,你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没?”
“存在一个备用方案,”C-01沉默了片刻,他转向凌夜,眼部的光学镜头在黑暗中亮起一圈淡蓝色的光晕,像某种深海生物的眼睛,“启动‘同调谐振’协议,可以将你我进行数据直连,大幅提升作战效率。但……”
“但?”
“但本机与你的生物兼容性极低。系统评估,同调率仅为17%。启动该协议有75%的概率导致本机核心系统出现不可逆损伤,同时,你有98%的概率出现强烈的神经排斥反应,包括但不限于幻视、听觉失真、恶心、眩晕、以及短暂记忆混乱。”C-01一字一顿地解释,像在宣读一份产品损坏免责声明。
“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我目前还不想把宝贵性命浪费在这里呢。”凌夜的声音中透着坚定,“给我争取一分钟,一分钟后,暂时固化它左侧的伪足。执行命令吧。”
“收到。”
下一秒,凌夜改变了动作。他不再躲闪,反而转头主动迎向风暴,迎着那怪物巨大的身躯冲了过去。他手中的能量枪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冰冷的绿光,在那怪物两条主伪足之间辗转腾挪,弹道轨迹不断地从各个角度击打在怪物的凝胶身躯上。
虽然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但子弹带起的能量波动,显然让这头怪物感到了极大的不适。它发出一阵无声的愤怒嘶吼,所有的攻击都疯狂地朝着凌夜一个人倾泻而去。
响尾蛇趁此机会,连滚带爬地冲到了C-01所说的那处墙壁前。她看着那块严丝合缝的复合装甲,咬了咬牙,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枚高爆破片雷,死死地贴在了装甲的结构薄弱点上。
“我们确定要这么干?这会把整条通道都炸塌一半的!”
“蛇姐,别磨磨蹭蹭的!反正最坏都是一死!”凌夜的声音从激斗中传来,带着一丝因剧烈运动而产生的喘息。
响尾蛇不再犹豫,迅速后退,寻找掩体。
战场中央,凌夜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他所有的闪避空间都几乎被封死,腐蚀性的粘液如同暴雨般从四面八方袭来。就在他即将被一条伪足扫中的瞬间,C-01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他和怪物之间。
C-01伸出一只手,掌心对着那条巨大的伪足。一层半透明的浅蓝色能量场瞬间展开。那条原本柔软的伪足,在接触到能量场的刹那,竟像是被瞬间冰冻了一般,猛地僵直在了半空中,表面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晶体。
“就是现在!”凌夜怒吼。
“轰——!”
响尾蛇按下了引爆器。剧烈的爆炸声震得整条通道都在嗡嗡作响,无数碎石和金属破片四处飞溅。那块坚固的复合装甲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露出了里面一排排闪烁着危险电弧的超导线缆。
“动手!”凌夜再次大吼。
响尾蛇早已冲了过去,将一个外接的过载装置狠狠地插进了裸露的线缆接口。
“过载程序启动!三、二、一!”
一瞬间,刺眼到无法直视的白光从管道缺口处喷涌而出,一股磅礴的能量脉冲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地轰击在了“无定形哨兵”的庞大身躯上。
那怪物自灵魂深处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嚎。它半透明的身体如同沸水般剧烈翻腾起来,原本与躯体融为一体的两个绿色能量核心,在这股强大的共振冲击下,竟真的被硬生生地“挤”了出来,暴露在了空气中!
“C-01!”
C-01的左手变成刃状的薄片,精准无比地、一刀贯穿了那两颗暴露出来的能量核心。
两颗能量核心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随即猛地爆裂开来,化作漫天绿色的光点。而失去了核心的“无定形哨兵”,那庞大的凝胶身躯如同被抽走了骨架,在一阵剧烈的抽搐后,“轰”的一声,彻底垮塌、崩解,化作一滩毫无威胁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液体,铺满了整个地面。
“呼……呼……”
凌夜半跪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痛……好痛……
不是因为刚才的战斗,痛是内部传来的。进门时那股头疼不是错觉,它现在被放大到不可忽视的地步,太阳穴像是被两颗钢钉死死钉住,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凌夜的视野开始出现雪花点,耳边充斥着C-01系统里那些毫无意义的数据流噪音。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那些庞大而冰冷的信息撑爆了,属于“凌夜”的意识,正在被那些由0和1组成的逻辑洪流冲刷、稀释。
他咬着牙,逼着自己把涌到喉头的酸水咽下去,“你这……破系统……连个用户体验优化……都不做吗?”
“同调率17%,连接不稳定。”C-01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诡异的电音,“检测到操作员生理指标异常。系统报错:E-404,突触信号冗余。正在尝试校正……”
凌夜眼前一黑,双腿一软,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
仿生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他呼吸指示灯在闪烁了几下后,恢复了平时的柔和白色,但那光芒显得有些暗淡。眼睛里依然有数据流不断流动着,却已失去美丽的银光,一行行细小的红色错误代码,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一丝黑色的冷却液,正顺着他手臂上的一道划痕,缓缓地、一滴一滴地淌了下来,在地面上晕开一小块深色的污迹。
“操……不会烧坏了吧?也没说这副作用是双向的啊。”凌夜烦躁地扣了扣脑袋,他现在头还疼得厉害,但看着这堆“死机”的废铁,一股无名火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涌了上来,“这波真是下血本了。这型号的零件停产八百年了,拖回报废场都得倒贴运输费……”
他伸出还在微微颤抖的手,用自己那件破旧外套最干净的一角,有些粗暴地擦掉了C-01手臂上不断渗出的冷却液。仿佛是听到了他的话,C-01的身体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迟缓地抬起头,眼睛的镜头聚焦在凌夜脸上,发声器里传出断断续续、带着杂音的合成音:
“……系统……功能恢复……78%。操作员……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建议……立刻休息。”
凌夜看着他,一时间忘了该怎么接话。他只是觉得,这该死的同调,像是在他们之间绑上了一根看不见的、随时可能同时勒死他们两个的绞索。
这个念头让他感觉烦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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