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通往核心储藏室的大门,就在他们面前。
经历了这场艰苦的战斗,储藏室内的景象却让他们有些意外。这里异常的干净整洁,一排排储存柜排列整齐,空气中甚至闻不到一丝灰尘的味道,仿佛这里的时光被凝固在了灾变发生的前一刻。
他们要找的“格式化工具”,就静静地躺在房间中央一个早已断电的恒温储存柜里。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造型古朴的银色金属盒,表面镌刻着他们看不懂的复杂纹路,在他们手电光的照射下,反射着一种冰冷而诱人的光泽。
“到手了……”响尾蛇小心翼翼地将工具捧起,像是在捧着一张通往全新人生的船票。所有的疲惫和危险都在这一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的眼中只剩下难以抑制的狂喜,“凌夜,我们成功了!我们发了!”
“等我们把这东西卖了,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去‘灰鸽城’,甚至去‘新巴比伦’!买一个带花园的房子,雇几个仿生人女仆,再也不用闻这股铁锈味了。我们可以……”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凌夜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他的目光扫过储存柜,发现在工具下面,还压着几份用特殊惰性气体封装后,没有丝毫腐坏迹象的前代军用高能营养棒,和一盒蓝色细胞活性剂。这些东西在黑市上,同样是能换取巨额财富的硬通货。他伸手将这些东西一一收好,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而响尾蛇此刻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凌夜的异常。回程的路上,她抱着那个银色的盒子,已经开始兴奋地规划着未来。
“好了,就在这吧。”她走到一个被巨大设备残骸遮蔽的死角,将怀里的银色盒子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金属板上,然后掏出了自己的腕带终端,脸上浮现出那种商人般的精明。
“搞定了!最大的买家是‘黑水’帮的老大,他愿意出三万信用点,买我们手上一半的‘使用权’!只是使用权!后面还有好几个帮派在排队,这次我们……”她的话,在看到凌夜的表情时戛然而止。
“喂,你怎么了?”她打量着凌夜的脸,“从刚才开始就一句话不说。怎么,已经在盘算你的那份怎么花了?还是说……你怕我赖账?”她仿佛在开玩笑,话语里却带着一丝试探。
凌夜缓缓地站起身,“蛇姐……如果我们把这东西,免费给那些人用呢?”他没有看响尾蛇,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那片灰蒙蒙的、被绝望笼罩的街区。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即将收获巨富的兴奋,只有一种响尾蛇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疲惫与决绝。
响尾蛇表情从错愕变成难以置信,最后化为尖锐的嘲讽吼出来:“免费?!凌夜,你脑子被遗迹里的辐射尘烧坏了?你知道我们为了这东西冒了多大风险?现在你跟我说免费?!”
凌夜只是站在原地,解下了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了那些军用营养棒和那箱细胞活性剂,然后走过来,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地推到了响尾蛇的面前。“这些都是你的。价值应该超过了四万信用点,比你跟‘黑水’老大谈的价码只高不低。”
那一刻,响尾蛇脸上兴奋的表情凝固了。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干涩,“开什么玩笑?现在可不是时候。我们说好的是六四分,你把这些搭头给我,然后想独吞‘格式化工具’?”
“我要用来救人。死人是没法付钱的,响尾蛇。”凌夜说出了那个他早就准备好的,听起来无比蹩脚的借口。他试图让自己听起来和平时一样玩世不恭,一样精于算计。“把人都救活了,以后才有生意做。这叫‘培养长期客户’,一种投资,你懂吗?”
“救人”两个字真难听,那么滚烫又那么尖利,像两颗烧红的铁钉,狠狠地钉进了响尾蛇的耳朵里。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有那么几秒钟,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凌夜,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因为缺氧而产生了幻听。
然后,她笑了。
一声短促、干涩的笑声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哈……救人?凌夜,你跟我玩这套?铁锈区哪来的‘长期客户’?!今天活了明天不知道死在哪条阴沟里的人,你跟他们谈‘长期’?!?”她笑得弯下了腰,一只手扶着额头,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刺耳,“我们?救人?你忘了我们是什么人了?我们是拾荒者,是臭水沟里的野狗!我们的工作是从死人身上扒东西,不是给快死的人送东西!这是规矩!”
当她直起腰时,眼中已经满是疯狂的怒火和一种被同伴背叛的痛楚。
“你忘了我们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吗?!”她几乎是在咆哮,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忘了是谁教我们,善良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奢侈品吗?是这个世界!是那些住在天穹上、把我们当垃圾一样往下倒的人!是铁锈区里那些为了半块营养膏就能从背后捅你一刀的邻居!他们!他们就是我们要去救的人?那些转过头就会把我们的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的废物?!”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质问凌夜,也像是在提醒她自己,提醒他们共同拥有过的、那些在泥泞和血污里挣扎求生的惨痛记忆。
凌夜沉默地听着,没有反驳。他知道,响尾蛇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怒火在无法得到宣泄后,开始转向一种夹杂着恐惧的困惑。她那颗在铁锈区法则下淬炼得无比精明的大脑,开始疯狂地为眼前这件完全不合常情的事情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响尾蛇太了解凌夜了,了解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了解他撒谎时眼神会不自觉地往哪里瞟。她一眼就看穿了那层名为“投资”的伪装。
“凌夜,你甚至……都懒得编一个像样点的谎话来骗我了。”
响尾蛇的目光越过凌夜,定格在了他身后那个沉默得如同雕塑般的身影上。
“是他,对不对?”她找到了那个“变量”,那个唯一的合理解释。她的声音陡然降低,充满了怨毒和忌惮,“是这台机器给你洗脑了。它在你耳边说了什么?许诺了你什么?凌夜,你清醒一点!它不是人!你根本不清楚它是什么,有多危险!它只是一堆代码,一个工具!它的程序里根本没有‘生存’这个概念!它只会把你引向毁灭!”
她试图将凌夜从她无法理解的“疯狂”中剥离出来,将所有的罪责都归于这个来历不明的、非人的存在。
面对指控,C-01的交互被触发,电子音平稳地回应道:“我的核心协议不包含引导‘同调者’毁灭的程序。根据模型推算,高价售卖工具导致铁锈区聚集人口锐减,从长期看,确实会削弱该区域的消费潜力与经济活力。凌夜的‘长期客户’理论,在特定数学模型下,存在极低概率的可行性。”
……求求上天让这个铁疙瘩闭嘴吧,凌夜自己都觉得圆不回来了,这家伙还搁这儿数据分析?!
这一天的头疼次数快赶上之前一周的总和。这件事确实他对不起响尾蛇,不过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经对不起了一步,如果响尾蛇不配合,他也不介意明抢。
任何解释都是徒劳。或者说,他自己也无法向响尾蛇,甚至向自己解释清楚,为什么安娜婆婆那张衰老而痛苦的脸,和C-01报出的那串“99.8%”的冰冷数字,会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死死地捆住了他。那不是什么突然萌发的善心,而是一种无法坐视不理,接近于本能的烦躁与抗拒。
凌夜不再辩解。他走上前,从金属板上拿起了那个银色的盒子。
“蛇姐,”他说,“这是我的选择。”
凌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歉意,有疏离,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说完,他不再理会响尾蛇那张表情复杂的脸,带着C-01,头也不回地朝着“锈蚀之喉”那片灰蒙蒙的街区走去。
响尾蛇没有立刻离开。她像一尊被钉在原地的雕像,愣愣地看着凌夜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她感觉自己被隔绝在了一个她无法理解的新世界之外。她不甘心。这不是商业上的分道扬镳,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失去同类的空虚。凌夜用行动告诉她,他们不再是同类了。他选择了那些“废物”,选择了那台冰冷的机器,却没有选择她——那个唯一能和他并肩在刀口舔血的伙伴。
被抛下了。
这感觉真恶心。就像看到有人在粪坑里捞到了金子,还以为是靠的是自己本事。凌夜,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天真?你以为你是在救他们?你只是在延长他们在这地狱里受苦的时间!铁锈区会吞掉他们,迟早的事!你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她抱紧了怀里那个装着四万信用点的行囊。那冰冷的、坚硬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东西。她对自己说,看,这才是实在的,这才是能让你活到明天的保障。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激和希望,能当饭吃吗?能挡住横飞的子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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