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家里多了一张不吃食物，只吞能量块，且饭量大得能让铁锈区首富破产的“嘴”。凌夜被迫开启了“007全年无休极限打工”模式。主要是为了防止他家那个行走的“核弹”因为能源耗尽而当场送整个街区原地飞升，他原本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拾荒节奏，被彻底打乱了。现在必须像个勤劳的工蜂，不得不更频繁地前往危机四伏的秽土“觅食”，指望能撞上大运，捡到一两个值钱的零件，好给家里的“祖宗”上供。
他本打算独自行动，毕竟他一个人目标小，行动方便，但C-01以“绑定距离超过安全阈值将触发底层协议”为由，成功驳回了他的抗议，像个最尽职的随处跟在他身后。
秽土之上，一处前代冶炼厂废墟中，凌夜正小心翼翼地从一堆半融化的金属中，拆解一个尚且完好的能量转换器。这东西拿回黑市，足够换半个月的口粮，以及给C-01补充两格能量。就在他全神贯注于最后一颗螺丝时，脚下的金属碎屑堆里，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暴起！
那是一只被灵能辐射深度污染的七彩蟑螂，数十对镰刀般的节肢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寒光，直扑凌夜的后颈。凌夜身体已经做出了规避反应，但那畸变体的速度快得超出了他的预判，他甚至能闻到那东西口器里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机油和腐肉混合的腥臭。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灰色的残影瞬间切入他与畸变体之间。C-01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了他的身侧，一只手以超越人类动态视力的速度，精准地扣住了七彩蟑螂的头部，另一只手则干脆利落地切断了其神经。整个过程不到半秒，那只凶残的畸变体便像一截电量耗尽的玩具，无力地摔落在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凌夜惊魂未定，刚想说点什么，C-01那平稳的电子音便响了起来：“警告：机体能耗不足。刚才的行动，消耗了百分之三点七的备用能源。当前剩余能量，预计可维持基础运行时间缩短为三十六小时。”
一口气没上来，他看着地上那只还在流着绿色汁液的畸变体，又看了看C-01那张一本正经汇报“饭量”的脸，真是哭笑不得，忍不住吐槽道：“你是拿能量块当小饼干吃吗？就这么一下，我半天的口粮就没了？这战斗成本也太高了。我这本事就干点小本买卖，这样下去迟早得被吃破产。”
“听着，下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随便出手。你这尊大神太贵，我还是自己应付吧。”
C-01的眼眸微微闪烁，似乎在处理凌夜这番充满了“非理性”情绪的指令。“指令已记录。但逻辑判定存在冲突。”他用那不变的声线反驳道，“根据‘保护同调者’最高协议，预防任何可能对你造成百分之一以上物理损伤的潜在威胁，其优先级，高于能源储备协议。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凌夜张了张嘴，所有准备好用来反驳的话，都变成了另外一句嘟囔：“话说得这么好听，明明你就是最大的潜在威胁吧……”
“……”
眼睛里依然不断闪过的数据流滑动更快了，C-01背转身子，宛如被这句话触发了什么屏蔽机制。
*
经过一周磨合，关于如何流水线地在温饱线上生存，两人已经很熟练了。
首先，早上去秽土最近的爆金币地点浅层游猎一场，中午前赶回来把零碎卖掉；下午整理比较有价值的战利品，顺便练习一下“同调者如何自己动手维修高级‘执行官’（赤贫方案）”，这个时间段还可能遭遇一些C-01新学来的“怪东西”冲击（比如C-01坚持认为做黑暗料理有益于凌夜健康）；晚上，C-01的联网学习时间，他会顺便黑进别人的数据库里找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做好明天的外出计划，旁有凌夜三令五申“不要什么都学啊”。
然而，C-01的“学习”能力，显然不只局限于“赛博功德箱”上面那些奇怪的污染语料。他的逻辑核心像一棵贪婪的树，根系正不受控制地向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名为“人类社会”的土壤深处蔓延。
那天本来非常、非常的正常。
正常地出工，正常地回铁锈区，正常地找到黑市地点。凌夜一如既往地在黑市附近的一些临时藏匿点安置好带上面具的C-01，叮嘱他在原地好好待着。C-01也平常地执行着指令。
直到凌夜换好资源回程的路上，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吸引了注意力。
那声音尖利、粗俗，充满了铁锈区特有的、为了争夺生存资源而磨砺出的攻击性。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升上了凌夜心口。他甚至来不及去摸腰间的武器，一个激灵就冲向C-01等待的地方。
又拐过一个管道口，他眼前一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平地晕厥。
就在那藏匿点前不大的空地上，两个拾荒者为了一个从垃圾堆里新翻出来的、勉强还能用的旧式加热器争得面红耳赤。而在这一触即发的冲突正中心，C-01如一尊降临凡尘的审判之神，正以一种绝对中立的姿态，站在两人中间。
他的一只手精准地格挡在那个瘦弱拾荒者B的身前，另一只手则伸出食指，遥遥指着唾沫横飞的拾荒者A，用他那毫无起伏的、仿佛在宣读宇宙公理的电子音，进行着一场惊世骇俗的“公正仲裁”：
“……根据‘先到先得’基本原则，及双方肢体与目标物品的初次接触时间点分析——精确至毫秒，个体B的优先获取权，应先于个体A2.73秒。个体A后续行为中，包含‘意图性抢夺’及‘言语威胁’，已构成侵权。请立即停止侵权行为，否则，系统将根据《铁锈区潜在冲突处理临时条例（C-01自行归纳版）》第一章第三条，采取必要的物理措施以终止冲突。”
拾荒者A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大概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话。他指着C-01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轮得到你一个机器人来断案？！这破烂玩意儿明明是我先看到的！我唾沫都吐上面做记号了！”
那个被C-01“保护”在身后的拾荒者B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看看眼前这个带着中二小孩面具的“机器人”，又看看旁边那个随时准备扑上来挠他个满脸开花的A，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我不要了！机器人兄！给他……不，给他吧！”他说着就想溜，脚底刚一抹油，却感觉肩膀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按住了。
“逻辑错误。”C-01一丝不苟地纠正道，“个体权益必须得到明确界定。‘放弃’行为需在无外界胁迫的自由意志下进行。当前情境中，检测到个体A的威胁等级为‘中度’，已对您的决策构成干扰。”
“……”
凌夜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以能量枪发射的速度一路狂飙。他终于从石化状态中苏醒，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般冲了上去，一把抓住C-01的手臂，试图将他从那“神圣的仲裁席”上拽下来。
“对不住！对不住二位！”他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拉拽着纹丝不动的C-01，一边对着那两个已经懵了的路人连连鞠躬道歉，“这是我捡来的机器人，有点问题一直没修好。他……他脑子里的线路又搭错了！这加热器……你们谁爱要谁要。我再赔你们点别的行不行！”
他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几块刚换来的能量电池——不由分说地塞进两人手里，连推带搡，总算把那个还在试图“厘清逻辑”、“主持公道”的C-01给硬生生拽回了家中。
“砰！”
铁板门大概第一次被这么重地关上。凌夜背靠着冰冷的铁皮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眼前还维持着标准站姿、一脸“任务完成等待评价”模样的C-01，一股悲凉之情油然而生。
“祖宗，放过我行不行。”他有气无力地仰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恳求，“在把你修好之前，咱们能不能就低调点，像两块毫不起眼的石头一样，默默无闻地活着，行吗？！”
C-01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微微偏了偏头，灰色的瞳孔里数据流无声地划过，像是在进行一场高速的复盘。
“矛盾调解任务，判定为失败。”他得出了结论，“原因分析：本地社交规则的底层逻辑，与程序预设的‘逻辑公正性’存在显著偏差。经观察，同调者凌夜的处理方式——即‘支付额外资源以息事宁人’——在过往十七次类似情境中，被验证有效率高达100%。”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彻底完成了运算，然后用一种宣布真理的语气补充道：“数据库已更新：在铁锈区，‘逻辑公正’的执行优先级，需让位于‘避免麻烦’。”
凌夜颓然地挥了挥手，连崩溃的力气都失去了。
“你明白就好。如果多来几次这种程度的节外生枝，那我真是要穷得给你上供的钱都掏不出来了。”
下一秒，一种毫无情感起伏、堪比五十年前劣质文本朗读软件的电子音，清晰地在身旁里响了起来：“同调者，新的一天，新的挑战。但请乐观，只要你努力呼吸，此区域的空气暂时还是免费的。建议保持微笑，根据神经学统计数据表明，微笑的动作能欺骗大脑皮层分泌少量令人愉悦的内啡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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