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还是给第一把剑取名叫吴钩。严格算下来,吴钩并不是我独立完成,在锻造冶炼时,母亲给了我许多建议。
最开始我想要锻造一把独特的剑,在我的构想中,它应该细且长,像绸缎,最好是一把软剑,但母亲却建议我,第一把剑应该端庄正统。
我想了想,觉得母亲说得不错,毕竟是第一把剑,决定了我未来在山庄内的地位,还是不要太离经叛道的好。
这把“正统”的吴钩,说起来其实也不太正经。它比寻常的剑要短一些,除此之外,我还在剑身两侧增添了血槽,让它看起来不平整,且凶恶。
吴钩、吴钩,这就该是一把饮血之剑。
煅好吴钩的后几天,我果然迎来了山庄内的动荡。
并不是我自吹自擂,我在冶炼一途上的天赋,若我称第二,那也实在无人敢当第一了。所以理所应当的,我成为山庄内的“大小姐”,一切权利资源都要以我为中心,让我倾斜,我看着母亲的眼睛,知道从吴钩诞生的那日起,从今天起,我就将是江湖上最炙手可热的人。
哈哈,当初取名可取错了,叫什么吴钩,不如叫觅封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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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大小姐”的生活着实乏善可陈,山庄中人总是恭敬有余,显得呆笨无趣,对我的期许都是那样按部就班。
不知是不是一把不太端庄,但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正经的吴钩耗尽了我所有的安分之心,即便山庄对于我的期许是冶炼出更多“平凡”的剑,我也没办法煅出来了。
哼哼,也好,就让吴钩成为我守序的绝唱吧,一把普普通通的剑有什么意思呢?失去了特点,不也相当于失去了灵魂吗?
下一把要锻造的剑我已经有了想法,它要如风一般,是凌厉是温和全在使用者的理解,它要润物无声,也要雷霆万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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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剑的锻造不太顺利。
总在要紧关头,我直觉缺少了一些东西,但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实在太过飘渺,一时间我也找不到关窍。
母亲送给我一座水云台,确实极美,我想把它改成我的私库,收藏我最爱的刀剑。母亲说随我去,又说如果实在没有灵感,不如出去转转,还找了个听说是我的青梅竹马来陪我。
我知道她说的“出去转转”其实是让我和这个青梅竹马培养感情,但谁说“出去转转”不能是出门游历呢!
至于那个青梅竹马,好吧,既然甩不掉,就只能一起带上咯。
(字迹变得成熟)
总归是有了灵感,总算锻造出来了。我给予了这把剑太多的期待与想法,看到这样一把美轮美奂的剑,我都快要落泪了。
就叫它野步吧。
峭寒催换木棉裘,倚杖郊原作近游。最是秋风管闲事,红他枫叶白人头。
当初结拜兄弟的时候也没送礼物给霍匀峰,如今正好把野步送给他,也算是相得益彰。
唉,突然有些头疼,席翎要是知道我把野步送给霍匀峰,他肯定又要闹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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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席翎听说野步送给了霍匀峰,闹着要我也送他一把剑,我头疼得很,讽刺说要送他一把叫襄王的剑。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我不信他不懂我话里的意思,但他怎么还一口应下,要我送他呢?
真是头疼,我煅剑都是先有的灵感想法,剑煅好才会取名,现在先取了襄王的名,该如何去冶炼呢?
和吴钩、野步都不一样,襄王的形神太抽象了,我把握不住这样的剑名。
我真是给自己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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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游历结束我煅好了野步,这次游历结束……
好吧,我并没有开始冶炼襄王。也许是席堡就在启安隔壁的琢咸,他好像也一点都不急,我想也是,来回这点路程,我也逃不掉。
这次回来,我想试试做一条鞭子出来,它要像毒蛇一般刁钻凌厉,要一击必中。只是之前我没做过除剑以外的武器,还得回山庄看些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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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我终于把鞭子做出来了!过程的艰辛按下不表,好在成果是完美的。
就叫它“承让”吧!
希望日后它的主人有一击必胜的勇气,能够痛快地说出“承让了”。
席翎最近来水云台越发勤了,总感觉他在催我做襄王,唉,看来得再出门游历一次,让他转移注意力,先放下襄王再说。
(字迹开始凌乱)
……我没想到,霍匀峰……
算了,好在还不算太晚,总归有办法的。
唯一的好消息或许是襄王有了点头绪。最初我用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讽刺席翎,但现在,我已经没办法说一句“神女无心”了,我想,“襄王”应该是一把矛盾之剑。
这么多年过去,我不得不承认,我爱上了席翎。我爱他的狡黠,爱他的博学,爱他的离经叛道。在梅花山庄沉闷的生活中,席翎是闪亮的点缀,是我思想的朋友,也是对手。他和我一样,总有许多叛逆的想法,有时候就连我都不得不惊讶他的大胆。
当时席翎在濒死之际,我哭着问他为什么,他只说我待你真心,那时我突然就懂得,襄王应该是一把怎样的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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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翎来梅花山庄提亲了,成婚的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八,听说是个吉祥的日子。
言语不足表达我的激动,算算时间,襄王那时候应该也做出来了,我想亲手送给他,告诉他神女有心。
(字迹有些虚浮)
霍匀峰离开了,当初我成亲时的婚笺他没有带走,甚至他自己的婚笺都遗落在水云台。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失控?他曾经那么珍视自己的婚笺,我甚至以为一切都在变好……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清醒,又是否还算人呢?
席翎说他已经不是人了,我不同意,但也无法反驳。
原来根本不是还不晚,是太晚了,命运已经注定了。
霍匀峰刺伤我之后,我察觉到他一瞬间的清醒,也托他的福,野步造成的伤口好得很快,它的确是一把随主人心意变化的剑,润物无声。
但我能劝走霍匀峰,却劝不和席翎。
我想了很多,从第一次我骂席翎变了就开始想,时至今日,我终于想到最后一把剑应该叫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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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祝,就叫它梁祝吧。
一生中,唯二的先定名后煅剑,竟都给了席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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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薄薄的煅剑集,席冰漪看着母亲写下的,在她生命中格外重要的武器,一时间百感交集。
煅剑集既是记录了每一把神兵利器锻造时的灵感来源,也是记录了梅知莹短暂的一生。
其中有提到霍匀峰刺来的一剑,席冰漪猜测或许这就是母亲去世时身上的“旧疾”,可看短集中所言,伤势其实并不严重,那又是为何会要了梅知莹的命呢?梅知莹几次游历,霍匀峰又是谁,怎么会是梅知莹的结拜兄弟,梅席霍三人又有什么故事?
席冰漪叹气,她目光不自觉落到短集中的“梁祝”上,简单的两个字,字迹却格外虚浮扭曲,可见书写之人的虚弱无力。
梁祝是歌颂爱情的故事,母亲用这样一把锻了一半的剑,是要怀念与父亲的爱情吗?
席冰漪没有答案。
她翻开下一页,从短集中飘落两份婚笺,像蝴蝶颓败的翅膀,慢悠悠落到地面上。其中一份婚笺上用金粉描摹着梅花,火红与金色呼应,看起来格外贵重,相比之下另一份则有些普通,像一张血色的残页。
席冰漪捡起婚笺,小心翻开,确实如她所想,一封是梅知莹席翎的婚笺,另一封则是霍匀峰的。
“霍匀峰、宁含霜于永玦十四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梅知莹和席翎是在永玦十二年成亲,那么这两年又发生了什么呢?与霍匀峰的失控有关吗?
简简单单的一页婚笺,却好似沉重的真心。
席冰漪小心把两份婚笺与煅剑集收起,心情茫然地推开门,看着门口都快要抱在一起的周自衡和秦一灼,她瞪大了眼睛,更迷茫了。
“你们在干什么?”
“我在教他练剑。”周自衡一本正经道。
席冰漪狐疑,见周自衡和秦一灼神情严肃庄重,她晃晃脑袋,安慰自己,虽然都快要抱在一起了,但练剑有些接触也很正常吧……
席冰漪语气低落,将煅剑集和两封婚笺的事都一一说了,“好奇怪,我竟然从来没有听父亲提起过霍匀峰,他们三个结拜为兄弟,为什么父亲却鲜少提及呢?”
周自衡沉吟:“听你所言,梅知莹的暗伤应该就是霍匀峰失控所为,兴许你父亲还对霍匀峰有怨怼,所以很少提起。”
“不过,按煅剑集中所说,梅知莹总共外出游历三次,在第三次后霍匀峰出现意外,随后你父母成亲,再两年后霍匀峰与宁含霜成亲,再后来就是霍匀峰失控刺伤梅知莹……”
梳理完时间线,周自衡一时间也没了声音。这其中有太多疑问,周自衡皱眉,有些心惊肉跳,直觉自己越来越深入谜团了。
含霜……
秦一灼突然想到那个混乱的梦境,血色中男人饮着女人手腕上的鲜血,落下一行泪。好似迷蒙中劈开一道闪电,将他从记忆的迷雾中拽出,露出血淋淋的真相。他激出一身冷汗,欲言又止。看着沉思的周自衡席冰漪,瞬间觉得自己与他们二人之间的世界被分割开。
他想说话,但最终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同行的船被名为“霍匀峰”的记忆分隔,秦一灼狠狠打了个寒颤,从未如此恨过记忆恢复的这一刻。
天色渐晚,水云台中的信息实在太少太简短,无法拼凑出全貌,席冰漪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明日回梅花山庄,问问祖母是否知道当年事情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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