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搬来一把宽大的太师椅,铺上软垫,窦灵犀好整以暇地坐下来,观看秦姜手执火把,一个接着一个检查。
梅金缕眼神也跟随着秦姜,脸上只是得体的微笑。
梅继业站在人群中,很快,秦姜到了他面前。
“大人,您可得好好地检查,若是指不出歹人,岂不是要日日担心受怕?”他昂首而立,看着她,神色深处,隐藏着一丝对她官小位卑的讥讽。
“嗯,我会的。”秦姜淡淡回答,把火把伸到他面前。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继续检查下一个的时候,有眼尖的人,发现梅继业的头发间出现了一点蓝光。
那光点甫一出现,便在极短的时间里蔓延到好几处,在梅继业的头顶上幽幽跳跃。
“鬼火!”
人群哗然散开,最惊慌的是梅继业,猝不及防头顶一阵滚烫,忙用手去摸,猝不及防手指被燎出了几个大泡,心神一乱,再也维持不住翩翩佳公子的高贵模样。
秦姜身后的酉十二从刚才起就像幽灵一样跟在她身后,如今不必吩咐,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还在手忙脚乱的梅继业生擒,从腰上抽出缚索。
梅继业尚来得及勉强抵抗,可惜酉十二动作太快,几个来回,已经将人捆得结结实实,还怕不够,竟然又从同僚处借了几根粗绳,从上到下,把人捆成了密密的一长条。
梅金缕情知不妙,也不多费唇舌,细软的腰肢蛇一样掠到窦灵犀身后,一只纤白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整个动作快似猿猱,让人如雾里看花,甚至没看清她究竟怎么动的手。
“放开他,否则你们侯爷性命不保!”
随着她的话音,有数十名帮手从人群中霹雳腾起,袭向窦灵犀身边的侍从。
整个场面瞬间陷入混乱,更多的人们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哭爹喊娘,四散奔逃。秦姜也裹在混乱的人群中,忽地迎面袭来一个女子,眼前一花,居然被夹了起来。
那女子正要挟了她往外而去,又忽听人群一阵骚动。
有人指着天上大喊:“那、那是什么!”
几十个拳头大小的黑影在火光摇动的夜空中,不知从哪个方向迁徙过来,在众人的头顶盘旋,隐约可见双翅的震动。秦姜也不由抬头望去,只觉这些东西无比眼熟,好像才在哪儿见过。
小木鸟!
她瞠目结舌,再一细看,不是偃师渡的那种小木鸟还能是什么!
正当众人被吸引注意力时,那些个木鸟的尖嘴微动了一下,从中张开,一股股细粉末飘飘摇摇,像山岚晨雾一般弥散开来,范围极大,不多时便将溃散的人群笼罩在其中。
梅金缕这才发现情况不对,想要屏住呼吸,却晚了一步,那股无处不在的怪烟已经钻进了她的口鼻之中。
在场的众人,有一个算一个,无论是窦灵犀和他的侍卫,还是今夜饱受惊吓的姑娘们,甚至有所准备的秦姜,都被这无孔不入的烟气迷晕了过去。
秦姜稍好一些,入夜时早已服下准备好的解药,但也不过多撑了半刻,足以让她在天旋地转时,瞧见似乎从四面八方走来的苏吴,和他身边的一老一少。
“苏……大夫,我要晕了……”
最终没将下半句“别让我摔着脸”说完,她便昏昏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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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姜蓦地惊醒,捂着脑袋,里头针刺一般地疼,却见自己正靠在墙边,眼前是苏吴隽雅的眉眼,和略带苍白的面容。
“醒了?”他收回解药。
她全身乏力,环顾了下四周,发现身边一溜排或坐或躺了一堆人,因人数太多,码饺子似的,整整齐齐铺到了院外,正有侍卫们忙活着挨个捆上。
在往来穿梭的黑甲侍卫中,窦灵犀还四仰八叉瘫在太师椅上,跟她一样手捂脑袋,神色怏怏,还不忘到处指挥,这个捆牢一点,那个搜身仔细一点。
前事如潮水涌进脑海中。
苏吴拿着代表无相公子身份的腰牌,回城搬救兵;
窦灵犀留在梅花山庄,稳住梅金缕,保护秦姜;
秦姜是一块饵。
酉十二与对方打斗,无法置他于死地,但早在他头发上拍了硫黄粉,不多,但靠近火焰时,足以燃出漂亮的幽蓝色。
光换衣服有什么用?仓促间梅继业可顾及不上自己的头发。
玉梅冰簟是杀人的武器,但究竟怎么置人于死地,内里暗藏什么机关,只有等梅金缕母子醒来后,才能问出来。
想到这里,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问:“金缕夫人呢?”
苏吴扶了她一把,指着某个方向让她看。
那里结结实实地捆着两个人,一个是梅金缕,一个是头发被燎得焦一块秃一块的梅继业。有人正拿着解药,往他们嘴里灌。
火把被安置在院子里的各个角落,明亮的橙色在每个人脸上晃动。天还没亮,秦姜喃喃:“天亮了就他们押到官府,这样恶贯满盈的杀人狂魔,千刀万剐都不足平民愤。梅花山庄无辜的人,也要尽早安置……”
约莫又过了半刻,梅金缕和梅继业相继转醒。
两人如笼中之鸟,挣扎着使不出力。窦灵犀让人把他们拎到跟前,冷笑一声,“本侯花大价钱制出来的‘春风一度’,为的就是治你们这种冥顽不灵的贼子。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内力虚空,浑身瘫软?”
梅金缕蹙眉咬牙,“姓窦的!你为何辱我母子至此!”
“这说的哪里话,本侯何时侮辱过你们?”窦灵犀惊讶万分,“本侯不过是让你们陪着喝几杯酒而已;再说把你们捆起来,是为了想问你们一些事,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本侯看心情决定要不要放了你。这事从哪儿问起呢……”
秦姜走上前来,向窦灵犀致意,“就从青绮开始吧。”
“如果按照你们的计划,青绮可能在那天夜里就已经死了,而且你们将借口说她被人买走,她便会在不知不觉消失在这个世上。”说到这里,她看了窦灵犀一眼,“但是窦小侯爷的出现打乱了这个计划。青绮没有死成,而你们也不敢冒险再杀她一次——因此,你在散布‘妖鬼杀人’流言的同时,又想出借刀杀人这一招。这刀,便是红露。
红露的确是出于嫉妒,想要害死青绮。但若没有你的挑拨,她未必有这个胆量和机会。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怀疑你,但红露的死实在是太巧合了,一切的起因都只是因为你的花粉症。”
她的额头仍有些突突地疼,恰这时苏吴递上一碗水来,里面不知放了什么东西,入得喉中,使人深思为之一清。她感激地向他一笑,继续往下说。
“那日我戴着香气浓烈的百合花,与你相撞,你却没有任何反应。金缕夫人,这可不符合你花粉症的严重程度。”
梅金缕冷哼一声,拒不承认,“的确,我没有花粉症;那只是为皮肤红肿找的借口,希望侯爷不会嫌弃而已。我并未碰红露一根头发,她的死也要算在我头上么?”
秦姜便看了看苏吴。
苏吴会意,从袖中取出一枚极细的针来,若不是针尖闪着银芒,甚至都让人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这是从红露姑娘头颅中所取出,刺入极深,直达脑内。”他道:“针上残有雷公藤提炼的剧毒,可顷刻使人毙命。但伤口微小,且在发间,极难察觉。”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相顾失色。
窦灵犀瞪大了眼,“怪不得她怎么说死就死了!果然是有人暗害!”
说到“有人暗害”的时候,还特地向梅金缕投去一眼。
梅金缕面色骤变,勉强道:“竟然、红露竟然是被人害死的!到底是谁……”
“这就要问你了,金缕夫人。”苏吴并不听她辩解,转而却又取出了一个一尺长的卷轴,“事急从权,我刚才便冒昧地去夫人闺房中检查了一番,结果发现了这个。”
“那是我母亲的小像!你这个登徒子!快还给我!”梅金缕柳眉倒竖,又急又气。
果然,那卷轴打开后,上面绘的是一个妙龄的女子,头戴垂珠银饰,胸前银色璎珞,五色罗裙秾艳端庄,手中正捏着一根银针,神态服饰,迥异于中原女子。
“我祖母手持绣花针的小像也被你拿来当做证据,真是荒谬!”此时垂首被缚的梅继业也怒目反驳,只是头发被燎,形容十分狼狈。
苏吴不慌不忙,“寻常的绣花针可没有这么细,这是西南夷人工匠所独制的牛毫针。此针虽利,但极易折断,根本不可能拿来绣花,只有学过特殊暗器功法的人,才能使用——恰巧,我知道一人,有一手绝高的暗器本事,也是个女子。她这门暗器功法叫做——细雨飞花。”
听到这几个字,梅金缕浑身一颤,连梅继业也忍不住面露诧异。
窦灵犀也有点惊讶,“这细雨飞花只在几十年前的江湖卷上有过记载,现在早就没了,你怎么知道的?”
“细雨飞花若修习到最高境界,几丈开外,可射穿颅骨。但想来夫人并未得全部精髓,因此要站在极近的距离,才能将红露一击致命,还不使人察觉。”苏吴接着说道。
“血口喷人……这都是一厢情愿的猜测!”梅金缕垂死挣扎。
苏吴叹了口气,将画卷收起来,搁在一边,“我本不愿将话说得那么透彻,你虽作恶多端,但上一代的往事毕竟与你无关。”
“侯爷,您可知道,金缕夫人后肩之上,是否有一个梅花刺青?”他转向窦灵犀,问了一个让人莫名其妙地问题。
窦灵犀嗤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就是和她喝喝酒而已,顶多摸两下手。”
他当即命人拉开梅金缕的衣领,果然,那处刺了一朵精致的梅花。
这些就连秦姜也不知道。她惊讶地看着苏吴,忽然想起,万儿的肩上也有一个这样的刺青。怎么,这算家学渊源?
硫黄是古名,现在写还是要写做硫磺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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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磐石梅花(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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