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觉睡过了头,醒来时已到晌午,贺其玉先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干净净,什么痕迹也没。
这是一场梦。
睁开眼的贺其玉仰面望着上方,脑袋缓缓转动,灯没亮,天已经大亮。
这个梦实在是做得太久,久到他的生物钟都没起作用。
昨夜是梦,是郑燕峤第一次进入他的梦里。
贺其玉不由地摸了摸唇,熟悉的触感好像还留存在上面。
梦差点让他以为是真的,在梦里他也没有改口,没有遵从内心改口。
他一直认为在无法确定有其他方式的情况下,投胎是最好的选择,这种念头维持到了梦里。
贺其玉侧身,忽然把手放在并没有余温的床的一边。
他手指微僵,这是做什么。
贺其玉立马坐起身,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空空的手,又再次将目光落向钟表,下一场梦又要再过几个小时。
不过,今夜他还会做梦吗?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到了晚上。
贺其玉草草吃了饭,怀抱美好的愿望早早睡觉。
熟睡间,忽然被人推了推,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其玉。”
“其玉。”
“……”
“小玉。”
是郑燕峤。
贺其玉意识到声音的主人是谁后立马睁开了眼睛。
“燕峤?”
“嗯,是我。”
贺其玉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正坐在一旁,撑着脸瞧他,两人的距离只有竖起的一指。
贺其玉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我又做了梦?”他轻声问,“真的又是梦?”
贺其玉捏了捏他的脸颊,点了点他的鼻梁,问:“你不痛?”他没回答,不妨碍贺其玉确认他是否疼痛。
贺其玉看着像木头一样的人,不由地亲了他一口,一触即离。
郑燕峤嗯了一声,似乎要和打个平手,“嗯”之前也亲了他一口。
两人说话间,你来我往地亲了个没完没了。
直到贺其玉主动休战。
贺其玉低眉浅笑:“我还担心今天不会梦到你。”
“怎么不会,以后都会。”郑燕峤极为确信。
贺其玉听了,轻轻一笑,随即,神色变得落寞:“ 现在的你只会说些讨我欢心的话。”
他的梦,他只会听到自己想听的。
“不,是我自己想说的。”郑燕峤再次亲了上去,他拉着贺其玉的手,仰面躺在身侧。
贺其玉不再说话,也不看他,咕哝了一句:“还说不是。”
连刚刚的那句也是顺他心意说的。
郑燕峤双眼微弯:“不是。我会这样说,就算醒着也会说【是我自己想说的】。”
贺其玉没和他争辩这个,他倏地想让他一让。
他这一生大多数时光都是和郑燕峤度过,没想到到最后只能在梦里和他度过,在梦里就不和他吵了。
虽然很多人说吵一吵,感情会更好。
“燕峤,你知道你的墓地在哪儿吗?”
他问过父母,他们并不知晓,也没有去参加郑燕峤的葬礼,他们当时已经闹得很难看,之后便断交不再往来。
现在连联系方式也没有。
他不知道梦里的人会不会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但他还是想问一问,莫名觉得,他可能会得到一个回答。
郑燕峤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看他,垂下眼轻笑一声:“没,没有。”
“没有找到我的尸骨,所以,也没有墓地。”
贺其玉一愣,嘴唇动了动,半天都没能说出话。
郑燕峤的目光忧伤,只握紧了他的手,拉着他起身、拉着他往前走。
“要去哪?”贺其玉问。
“去一个地方。”郑燕峤没有说地点。
周围忽然平地起了一阵白色的雾,从四周逐渐朝他们缩小,贺其玉微微一眨眼,周围环境便彻底改变,他只能跟着郑燕峤朝前去。
郑燕峤牵着他,两人穿过了一片白色,白色如同层层叠叠的雾气,只要越过这雾气就是目的地。
在这白色的包围之中充斥着无法言说的静,贺其玉甚至听不到一丁点儿的脚步声。
寂静无声又看不到终点与来时的地方让人不由地感觉到诡谲。
贺其玉并不害怕,只要跟着眼前的人他就不会有害怕的情绪。
“去什么地方?”
“你看。”
话音一落地,周围的环境彻底改变,眼前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森林,只有寂静的夜晚声。
贺其玉随着郑燕峤的话往前看,他看到一片焦黑,上面似乎仍有黑烟存在,旁边是飞机的残肢,其余的就再也看不清了。
这是……是……
贺其玉知道了是什么地方。
他视线模糊且僵硬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他有些控制不住步伐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和他曾幻想过的一样,如今,梦给他真真切切地展示了。
“这是我死去的地方。”郑燕峤眉眼平淡,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不相干的人的事,“尸骨无存,只剩下了一枚指骨。”
“所以,他们觉得不用为我准备墓地,这样也不必浪费一大笔钱了,毕竟搜寻尸体也要花费等待。”
“这样也正常,他们养育我不容易,估计也没想到我会这么早就死,还死得惨烈。不过,他们不止我一个孩子,应该不会难过太多。”
听到这,贺其玉的手不受控制地摸向脖子上的链子,神色痛苦得弯下腰,空着的手用力地拉住他的手。
“燕峤。”
他喊着他的名字,像是在从这一道声音中汲取力量,又像是在从手心里吸取力量。
“别说了。”
贺其玉早就知道他的身体早就坠毁得无影无踪,可再一次看到、听到的他还是觉得心痛,五脏六腑都一块阵痛不止。
“我在。”郑燕峤答应他,他的目光平静,连说这些话不见一点伤心,只有在看到贺其玉时才有些许的波动。
贺其玉为了他在痛。
这种痛苦又快乐的感觉席卷了郑燕峤的全身。
他就知道即使他做梦也会梦到他,也会因为他痛不欲生,这些都是他爱他的证明。
这时候,郑燕峤把故意设计的幻梦完全当作是贺其玉主动去做的梦。
郑燕峤低下头,目光柔和缱绻:“我会一直在。”
贺其玉咬住下唇,一点点摇头否认:“不,你不可能在了,你离开我了。”
他紧闭着双眼,像是这样,看不到就不会感受到痛苦。
贺其玉皱着眉想要冷静,他倏然松开了手,捂住剧痛的心口。
郑燕峤缓声道:“可是,这是你愿意的。”他的目光轻移,无声地看了他一会儿,重复道,“是你愿意的。”
贺其玉哑口无言,他的目光颤抖,像是几乎要立刻落下泪。
的确是他强烈要求他这样做,是他。
直到现在吗,他还是坚持这样。
如果这真的是梦中的话,那他能不能私心一回。
贺其玉垂下眼不回答,郑燕峤用力拽过他,迫使他抬眼与他对视:“看着我,告诉我。”他语气加重目光逼视,“你是希望我陪着你还是希望我去投胎?”
贺其玉的视线慢慢从与他对视到下移,轻声反问:“你说呢?”脚步微动,空气变得稀薄,时间也在不知不觉间延长,忽然,他动作大力地抱住他,“我真的希望你剩下的时间都是我的。”
他努力地呼吸,快速跳动的心脏让他暴露自己的真实感情。
郑燕峤愣在原地的手臂缓缓反抱住他,无声地将他搂进怀里。
贺其玉被抱紧的瞬间像是被真正的郑燕峤抱住一样,他的心情如同刚见了太阳的冬天,明媚朝阳,严寒在拥抱的刹那早已被蒸发为汽。
他不禁低声说:“我的梦怎么都那么自私。”
郑燕峤忍不住笑:“哪里自私?明明是慷慨。”他捏了捏他的鼻尖,“我要感谢你,肯把你的爱慷慨地给我,你可以自己拥有,也可以给任何人,可偏偏给了我。”
他的表情严肃,用正经的语气说话:“我很开心、特别开心,我甚至可以为了你的爱再死一次。”
“不要说这样的话。”贺其玉缓缓道,“你不要死。”
他会认真听郑燕峤说的每一句话,直到他说最后一段话时他的神色才稍稍露出讶异的神色。
刚才的那段话很像真的他说的话,他总会说一些正经又腻人的情话,想说他太粘腻,可他说话时过分认真的表情又在告诉他,他说的是真的。
转念一想,这是他的梦,他记忆里的郑燕峤不就是真正的他吗?
可以说,他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人,而他也是。
“燕峤,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也是爱你的,我也可以为了你去死。”
贺其玉这是第一次坦坦荡荡地在他面前承认他的感情,他就是自私地希望他永远和他在一起。
永远,永远。
贺其玉的目光从残骸落到郑燕峤身上,神色落寞:“燕峤,你知道吗?我不够坦诚,我还在感情上很自私。其实我不想你离开我,一点儿也不想。”
“可我想和你在一起,直到生生世世。”
“我必须要做出抉择。”
贺其玉忽然看不清视线里的郑燕峤,他似乎要被一片白色吞没。
他听到他在说:“要是你不需要做抉择呢?”
贺其玉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到他在说:“其玉,有人敲门。”
顿然,贺其玉也听到了一直响动不停的敲门声。
郑燕峤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其玉,你楼下的邻居其实不是人。”
贺其玉一愣,察觉到他要离开,伸出手拽住他:“明天的你还会来吗?”
“……当然会。”
郑燕峤的声音已然变得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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