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陛下……陛下来了。”通传的内侍慌慌张张，连话也说不清楚，她正感伤于高延福之卒殁，心绪不佳，听见这通传，眉头便紧皱：“说清楚！”
“回回则天陛下，是是陛下来了……”
依旧是不清不楚的传话，气得她拄着拐杖下去，抬起来，便欲给这口齿不清的贼汉一杖，高金刚忙仰头唤：“陛下！”直身扶住她，语气略有些沉痛：“是二郎来了。”
她恍然，却已看见暅匆匆进门，望见高金刚，略一怔忡，她叹气，指着这去了冠冕的小儿郎道：“他父亲……去了。”
暅停了一停，道：“高翁已是高寿……”
她冷笑：“他比我还小几岁。”
暅便不自在起来，习惯地伏身，膝行上前，扶着她道：“阿娘是慈氏转世，与他自不好比。”
她面色稍霁，乘着暅的扶持，挪回御座，携暅的手同坐，一手抚着他脸，叹息道：“我算着，大约也没几天日子了。”
暅眼圈一红，低声叫了一句“阿娘”，她将这小儿子的肩拍一拍，道：“近观你行事，已有些模样，日后……我倒是也放心。”
暅大声道：“阿娘有佛祖庇佑，自然寿如南山，儿子还想侍奉阿娘生生世世，怎可出此泄气之语？”
她笑：“那些话别人骗骗你，你又骗骗我，也就罢了。自己就不要骗自己了。”
暅攥她衣裳的手紧了紧，抿嘴又叫：“阿娘。”她本来只有几分猜测，见他这动情模样，心下更有了底：“奉节之事，如何？”
暅的喉管动了动，带得新留的胡须也上下一动——他这留一绺胡须的习惯，倒与他大哥一模一样，好一会，方道：“阿娘猜猜如何。”
她笑：“我已不与前朝多年，怎知你的讯问格式？”顿一顿，又道：“不过他人讯问是一节，你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暅又动了动喉咙，他已到了发福的年纪，近来耽于游乐，又晒得有些黑，望之远不如太平讨喜——她原本喜欢这儿子，是要比太平多一些的，今日却不知怎的，对这小儿子生出些许厌恶来——良久，方道：“儿还是想听阿娘的意思。”
她蹙眉：“你已这么大了……”
暅道：“可阿娘还是儿的阿娘啊。”
她冷漠地瞥他一眼，面上却笑起来，拍了拍暅的脑袋，替他理了理衣领：“你若想当好这个皇帝，这事事问阿娘的毛病，就得改一改。”
暅不语，低垂着头，看着甚是懊恼。她对他这模样颇觉满意，却作出迟疑的表情，手伸出去，摸了摸他的脖颈：“……但阿娘要提醒你一句，除了太平，你再无其他近亲姊妹。而且，太平无儿无女，就图了你这位置与奉节，于皇妹而变皇姑，与她又有什么差别？”
暅的手指抖了抖，看着她：“阿娘。”
她慈爱地笑，如小时候那般牵起暅的手：“一个皇帝，总要有些人足以倚仗。而这些人，离了你这皇帝，也就失了庇护。”
暅深思久之，方道：“高翁侍奉阿娘数十年，劳苦功高，既已卒殁，当善追赠——儿以为可郑国公，阿娘觉得如何？“
她道：“你能体恤老臣，是社稷之福。”
暅道：“另外，儿还想……以阿思为太平之女。”
她只一怔，便立刻道：“虽说向无此例，但自你作古，又有何不可？”
暅连日以来都暗沉青黑的双眼骤然一亮，笑道：“阿娘同意，儿这就去下令。”嘴角上扬，像是一扫近日之阴霾：“如此一来，我兄妹当相亲爱如初。”
她竟为这句话所怔愣，彻底无言。好在暅了一心事，也无暇顾及她的失态，兴冲冲地离开。她愣愣地望着这小儿子离去的背影，许久，才听身边有人出来，问她：“你后悔么？”
她垂眼：“后悔什么？”
身旁人轻笑出声，将手来挽她，她却有些不高兴，将手抽开，低声嘟哝：“阿高的确比我还小几岁。”
一时无声，再片刻，那人重新挽住她：“你既为帝，我便为妃，你若山陵崩，我自然随你出家。”
她道：“我若不为帝了呢？”
那人便笑：“你在我心中，一直是则天大圣皇帝。”
她也笑：“我可没答应封你为妃。”
新年快乐，牛年新气象！
（from一只努力维持更新频率的允）
（所以大年初一一定要更新，这样才会一年都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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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则天（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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