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祖母！”
韦欢的午觉是被阿思惊醒的，也唯有她会在这时候闯进来，来不及揉眼，已经接到这小娘子的冲怀重击，稳稳抱住，嘴上道：“说了不要叫……李思，你又不穿袜！”
“我热！”小小女孩理直气壮得狠，手里举着一片叶子，着急地向韦欢炫耀：“叶子黄了！”两只光光的赤脚白嫩嫩地扎在地上，圆嘟嘟的脸蛋白生生发糯：“叶子黄了。”
韦欢挑了眉，将眼去看她身后，婉儿不紧不慢地走来，躬身为礼：“小大娘最近学了节气。”
韦欢心下生疑，还不言语，手将叶子接过，指腹一捻，道：“去着袜。”
“不嘛。”阿思一意撒娇，被韦欢再催，满口振振，“阿娘小时也不穿袜。”
韦欢将她两臂拧住：“你阿娘小时候最爱读书写字，你怎么不学？”
阿思嘟了嘴，扭头看婉儿，婉儿微笑：“公主小时最是勤学向上，号为宫中第二。”
“那第一是谁。”
“是上皇陛下。”
阿思便垂了头，慢慢不动，韦欢叫人拿了袜，亲与她穿上，那肉嘟嘟一双小脚，果然与太平小时无二致，不爱穿袜的毛病，也如出一辙，想一想，恨不得掐一下，阿思又咯咯笑着跳脚：“痒！”
韦欢怒道：“站好！”她偏不，一扭便坐进韦欢怀里，仰着头，两手掰着她的右臂，求饶道：“不穿好不好？我不着地。”屁股压在她怀中，两脚提起，像个张大的仰蛙，韦欢木着脸道：“不行。”伸手要捉，阿思两脚触地，嗖一下跳开，跑过婉儿，不待她伸手，忽然做个鬼脸，婉儿一怔，手刚张开便回来，这小家伙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一殿人楞在当地，被韦欢催了一句，方跟出去，韦欢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午觉是睡不成了，看旁人格外可恶，捧一杯热茶，婉儿面色如常，还袖出几份书札：“陛下说，与其去寺庙，不如行幸王第，示亲亲敦睦之意，似公主所说的清谈之事，也可于此举办。”
韦欢抬一抬眼皮：“那么多外人，一道陪她辩什么政治？”
婉儿道：“只说清谈，题目自可随意。”
韦欢看一眼案上的黄叶，饮一口茶，问：“太平呢？”
“不知。”
“你没去紫宸殿？”
婉儿摇头：“许久不去了。”
韦欢盯着她：“你不想她？”
婉儿垂眼：“她过得那么好，有什么可想的？”
韦欢失笑：“我看她挺想你的。”
婉儿直直抬头：“上皇已命妾辅佐太后，太后命妾去，妾就去。太后不命妾，妾就不去。”
韦欢不由叹气：“我虽不及太平，气量也不至于这么小罢？”
婉儿不语。
韦欢本有满腔琐碎，见此情形，竟也懒得问，浅睡乍醒的惊乏渐渐消散，便起身，于殿中踱步，熏笼旁竟横了一支球杆，随手举起，是儿童的短杆，知是阿思落下，随手一挥，听见风声劲啸，忽而一笑，道：“也不要幸什么王第，辩什么政治，去打球算了。”不等婉儿张口，又道：“算了，还是去王第——恩科好久了，人选出来了么？”
婉儿苦笑：“阿崔选了一些，张柬之说不好，要重选。”
“李大呢？”
“他说他才疏学浅，全凭他们指教。”
韦欢失了兴致，丢开球杆，“短杆，没用。”略有些焦躁，高声问：“太平呢？”
佛奴无可避，钻出来道：“说是崔公、郑公、杜御史几人邀请，去游曲水了。”一笑，从门口接进来一小花篮，道：“方才遣人送了此物，说泛舟中流，学了一句什么兰花菊花的，所以采了花。”
韦欢怔道：“兰花菊花？”看花篮之中，非兰非菊，不知是什么野花，还是婉儿道：“莫不是’兰有秀兮菊有芳’？”
佛奴道：“是是，还是上官娘子懂得多。”
韦欢竟不知，目婉儿，婉儿道：“汉武泛舟，作秋风辞。他们文人相聚，大约提起这典故了罢。”瞥佛奴一眼，佛奴知趣退开，婉儿方道：“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韦欢脸上发汗，眼盯着花篮，口道：“也是无用的东西。”
婉儿道：“有用无用，总是一片心意。”
说到一片，韦欢又去瞥那黄叶，再看婉儿，慢慢道：“阿思还小，节气小事，不必你亲自教导。”
婉儿笑道：“不是特意，只是偶然遇见。”
韦欢挑眉：“偶然遇见？”
“入秋了，到处的叶子都黄了。”
韦欢的心又落到远处，叹息道：“入秋了。”看看婉儿，道：“重阳就依阿家的意思，去李德那里吧。佛奴……”叫了佛奴，却又停住，道：“……力士奴去看看，叫他备好接驾的地方。”
一个高壮的内侍出来，领命而去。
婉儿看看韦欢，道：“若无事……”
韦欢打断她：“怎么会无事呢？理不完的事。”
“也不必事事都亲自处理。”
韦欢不说话，坐回案前，看一会，道：“你父名庭芝？”
婉儿点头：“是。”
“为你祖父追赠黄门侍郎如何？”
婉儿诧然：“怎么想起这个？”
韦欢盯着她：“从龙之臣，唯你无封赏。我的意思，给你三品婕妤……不，，我要封你二品昭容。为你追赠祖、父，太平有省宅，也为你赐省宅，以后什么交结文人，省中议事，也方便。”
婉儿已惊得忘情，张口看她，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韦欢满意地看着婉儿的表情，“太平还要千金买马骨，我眼前就有骁骏，怎能不酬赏？”
婉儿的唇颤了颤，半晌道：“四娘不必为此。”
韦欢笑道：“我也不是为你，也是为了叫他人看看，与我办事，官爵显名，如囊中取物。什么桓、张，什么崔明德、萧至忠，有你在，又何须他们？”
婉儿还待辞，韦欢笑道：“你难道不想让‘她’看看么？”
婉儿闭上了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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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行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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